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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境的冬日是风与雪的天下,风雪来时乱云卷尘,天地一片昏暗犹如末日,可只要一待风止雪停,云海如烟散尽,长空淡色明净如新,千山雪色深浅可人,脚下大地更是一篙珠玉碎,如雪纸一张平洁如宣,只可惜一场战火,以硝烟为墨,研鲜血为朱,执刀剑为笔,硬是将脚下这一卷洁白玉纸涂得纷杂污秽脏乱不堪,白糟蹋了上天这一片难得好意。
王子天骑至并州城下,率先下马,于并州城仍紧闭不开的城门前跪地请罪道:“末将王子天救驾来迟,还请王妃赎罪!”
城门正上方,叶寒立于城墙边上望着城下敌军尽歼,胜局已定,欣喜回道:“王将军率援军日夜兼程奔赴而来,及时救我并州城于水火之中,何罪之有。王将军快快请起。”说完,叶寒便立即下令道:“来人,开城门,迎王将军及援军进城!”
叶寒话音一落,城墙之下,紧闭数日从未被敌军攻破的并州城门今日终于从内主动打开了迎援军进城,至此,这座满布战火伤痕苦苦支撑的并州城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王子天依令率军入城,与其并行入城的还有同为援军主帅的南平王,而作为战败罪犯的魏达则被押赴在后紧随其来。
有客在自是为先,王子天拜过叶寒后便知趣带着魏达静站在旁侧,让其与南平王先行说话。
“这次并州城遭此大难,南平王不顾安危亲率大军前来,助我并州城平定叛乱,此般大恩叶寒铭记在心,日后定当报答。”
叶寒低头微微一拜,以示感谢,南平王连忙回礼谦虚回道:“端王妃着实见外了!我南平北齐本就是友邦近邻,自建国起便深受北齐泽惠,今见西境生乱战火再起,本王怎能袖手旁观。况且本王与端王私交甚深,亲如兄弟手足,端王离开前曾嘱咐过本王,他不在时让本王替他看好西境这个家,本王重情重诺,自是不会食言。只是南平闭塞,消息不灵通,本王还是来得太迟,让并州城还有端王妃你平白多受了数日惊吓,还请王妃见谅。”
周围众将领静站在侧,如一尊尊石像脸上呆滞无情绪,只是各自眼珠不停转动着,或看人看天看空气,反正就是没一人把心思放在南平王这些虚大空的场面话上。
叶寒听后却笑意更甚,感激回道:“南平王说这话才是真的见外了。南平路远,而您更身负一国之重,听闻并州城有难你却能亲自率军前来救援,可见您是真心来助我等一臂之力的,至于是来得迟还是晚并不重要。”
“有端王妃如此一言,本王这一趟便是来得值了。”南平王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颇是动容回道。
叶寒低眉浅笑,说道:“南平王一路奔波而来,应也是累了,安南驿馆早已收拾妥当,还请南平王移步先去休息。今晚我会在端王府设宴,一为平乱庆功,二也为您接风洗尘,并州酒薄如水不似南平酒浓畅快,还望南平王到时莫要嫌弃。”
“王妃盛情相邀本王本不应拒绝,只是本王这次出来已久,国中多有政务大事需要赶回去处理,所以今夜庆功洗尘宴本王怕是不能参加了,还请王妃见谅。”南平王看了眼一旁铁索加身的魏达,婉言谢绝了。
叶寒悄随着南平王视线方向瞥了一眼,没有勉强,“南平王身系一国之重,自是国事要紧,既是如此,我也就不强留南平王您了。此次您出兵相救之恩,叶寒没齿难忘,待王爷从长安归来后,我定将南平王今日之大恩大德说与王爷知晓,涌泉报之。”
南平王眼眸生亮,谦逊回道:“王妃言重了。古人常云君子施恩从不求报,且南平蛮荒之地,国贫力弱,这些年来多亏端王庇佑才免遭四周邻国祸乱,今能为并州平乱出一份绵薄之力,是报恩但更是本王莫大荣幸,怎还能再受端王和王妃您这般厚重恩泽,还请王妃莫要将此般微薄小事说与端王知晓,污了端王尊耳。”
叶寒笑笑,回道:“世上传言南平王谦和仁义,有古君子之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一恩归一恩,南平王您报王爷之恩我不拦着,但我报南平王您之恩您也不能拦着。”
“常嬷嬷”,说完,叶寒转头一唤,然后就见常嬷嬷立即从旁领了三个手捧紫檀宝匣的婆子过来呈上,然后叶寒对南平王继续说道:“听闻这月初南平王的王后还有两位美姬为南平王您各添了一子,如此喜事实在是让人羡慕。刚巧近日我得了几方上好宝玉,特命人制成了长命锁作为贺礼送与南平王诸子,还请南平王莫要推辞。”
三匣同开,一为现礼,二为当面确认盒中及盒中物安全无危。
匣呈长方,紫檀为壁,虽大小材质看似相同,但一匣雕凤镶金配玉锁,光是外在装饰便极尽奢华,至于匣中那一枚由千年昆仑雪玉打造的长命锁更是华贵无极,不用说这自是送与身份高贵的南平王后母子的,而余下两个宝匣则是普通雕花样式,里面分别放置着两个和田籽料做的长命锁,很明显是送与那两位身份不高的美姬母子的。
“这……小儿才不到白日,如此厚礼,着实太贵重了,小儿承受不起,还请王妃收回。”南平王出身宫廷自是懂玉,和田籽料已非寻常之物,而千年昆仑雪玉更是世上难得一见之珍品,价值倾城都不为过,他南平王宫数代就仅有一小块,端王妃就这样将这块稀世宝玉制成了一枚小儿长命锁,着实是太奢侈了,当然也有些暴殄天物。
不过,叶寒对此倒不这样觉得,大方回道,“南平王此次出兵相救,帮我并州城平定内乱,救并州城数十万百姓免遭涂炭,如此大恩,就算是倾尽我并州财力也不为过。这三枚长命锁不过是送与三位王子的庆生贺礼,南平王又何必如此客气见外。”
几经推辞,实在是受不住叶寒的盛情难却,南平王最后还是勉强收下,真诚谢过,然后拜别告辞,准备立刻回国。叶寒亲送出城,又特派李袍还有军中资历最高的冯军师代她亲送南平王一程。
大军开拔,雪尘几度飞扬,终又尘埃落定。现外客已走,接下来自是该一除内贼了,叶寒转头看向身披铁索沉默不语的魏达,如是想到。
城墙之上,谯楼之中,四门大敞,天地寒风可尽情穿梭其间,无一物阻拦,而置于其间众人也可向外一览无遗,无一物阻隔,远可望城外尸横遍野血染大地,近可观城壁血壑千痕万错,净水冲洗几遍仍带鲜血溶水蜿蜒流下,难尽。
逢君莫问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么多条性命,不过才寥寥不过十几日,就这样不明不白就没了,叶寒正坐在上,望着跪在殿中一字不语的魏达,良久才开口问道:“魏达,到此地步,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铁索一动“叮啷”一响,魏达缓缓抬起头来,面容灰沉狼狈却傲骨仍存,双眼望了望坐在正前方有两丈之远的叶寒,再望了临近站在两侧的众将领,无一不是昔日的亲朋好友至交兄弟,而如今他却成了叛贼跪倒在地,受他们审判,何其荒诞又何其真实,何其可笑又何其悲哀。
魏达闭上双眼,虽兵败为囚但仍不失为将傲气,“自古成王败寇,有今日之下场,魏达无话可说。”
“时至今日下场,你还不知悔改吗?在座众将领中多是与你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兄弟,在外众士兵多是随你一同上阵杀敌的属下,还有城中数十万百姓,那更是你魏达曾无数次豁出性命护住的亲人。可你竟一朝叛变亲自率兵攻来,全然不顾十年情谊,魏达,你扪心自问,你这么做对得起王爷多年细心栽培,对得起在场众兄弟,更对得起因你而无辜死去的将士百姓吗?”
怒不可遏站出来大骂魏达是周凌,他与魏达相识最久,魏达初来并州时他们便认识了,而在一次后褚偷袭之战上他不小心落入了敌手,是魏达冒着危险孤军深入将他救了出来,有了那次生死之交,两人很快便成了知己深交,差点还成为一家人。以他多年对魏达的了解,此人有勇有谋且忠义不二,是绝不会做出叛变背主之事的,即便当时魏达突然率东归大军出现在并州城外时,他也按照常理最多只是怀疑但内心深处其实并不相信,直至今日他兵败被囚,周凌才发现自己用十年时间交错了人,识错了人,更信错了。十年时间,被骗得如此之深,你让他如何接受得了,也难怪他一卸读书人文雅面孔当场对魏达破口大骂起来。
周凌与魏达的交情众人都知道,也都明白周凌有此一举一为发泄怒气,二也有撇清之嫌疑,只不过今日之重是为审判魏达之罪,不好让他继续闹下去,于是临近几人便把仍怒气难消的周凌拉到一边劝说 。
而自始至终,跪在殿中的魏达一言不发,面色淡漠仿若一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叶寒正坐在上将这一切都默默看进眼里,心中似有打算,便抬手让常嬷嬷扶起,边说边向魏达慢慢走去,“我来并州时间最短,知晓的事有限,我曾听王爷说过,靖业二十三年,后褚突袭余家镇,一夜之间全镇上千口百姓被尽数屠杀,妇孺婴儿无一幸免,当时是你魏达仅率十余士兵将那数百后褚敌军围困在峡谷之内,放火烧林将一众刽子手活活烧死,为余家镇上千条无辜百姓报了仇;元平七年齐褚决战,后褚耶律平率大军渡沧河围攻并州城,而那时陆知所率援军逾时迟迟不到,并州城危在旦夕,是你与王爷还有众将领坚守城中与后褚拼死血战坚持到陆知援军到来,最终才守住了你我脚下这座城池,就凭这两点,我仍称你一声魏将军。”
魏达闭眼不看,却不能闭耳不听,叶寒的话是一场场他往日曾亲身经历过的美梦,梦里有他的男儿热血壮志豪情,他在这里披荆斩棘建功立业,以一己之身保家卫国,这是他此生最美的流金岁月。可如今梦已醒,过往一切都如戈壁上细碎的黄沙被岁月之风无情吹散,什么也不剩,什么都没了,就仿佛这一切从没有发生过一般,现如今面对这一众往日熟悉未变的面孔,他除了暗自嗟叹外,也只能闭眼不见,无颜以对之。
魏达这般消极抵抗不愿说话,叶寒见之也不急,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说着,“我知道魏将军不想说话,我也不想强人所难逼你开口,只不过我心中一直存有一问,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想请魏将军一开尊口为我解惑一二。”
殿中满人却空寂无声,魏达直跪在地仍沉默不语,但不语并不代表拒绝,沉默也是一种是默认,于是叶寒继续问道:“魏将军来并州的时间也不短了,可以说是跟着王爷一同打下这西境江山的肱骨之臣。十年,比我来到这并州的时间还要久,我就好奇了,到底是怎样天大的缘由或苦衷可以让你背弃一切反过来攻打并州城,并将刀直接对准与你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不知魏将军可否告知一二?”叶寒行至魏达身侧停住,“虚心请教”问道。
谯楼偌大,满殿是人,无一不是与魏达相识相熟之人,有一起打过仗的,有一起流过血的,有一起喝过酒的,也有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十年情谊如此深,却一朝突然反叛归来,要杀他们这些亲友兄弟,你让他们怎能接受,愤怒不平自是难消,可他们更想知道魏达为何如此,而这其中,尤其以王子天最为甚。
因为在场众人之中当属他与魏达关系最为亲密,两人不仅在战场上多次救过彼此的命,更是结义多年的异姓兄弟,两人间的深厚情谊早非寻常友谊可比,可数日之前大风关外那场以假乱真的苦肉计,他担心魏达安危擅自违反军令开关让他进来躲避,可换来的却是他手中的剑落在他脖子上,何其荒诞可笑,又何其悲凉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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