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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下雪真是让人看得难受,下得不多也不大,却非要断断续续分成几段下完,矫情得很,偏偏还冷得要命,一点也不似西境的雪,要下就下得淋漓尽致,要冷就冷得痛快至极,豪爽畅快如一大侠尔。
青川深夜迎雪穿梭在这座矫情又极其阴冷的森严皇城里,鄙夷、厌恶、排斥一如幼时从未变过。行至一处高墙围成的四四方方的空地上,青川突然停住,四望其偌大空旷里风雪尽满,然后将移动的目光落在了正前方那座富丽堂皇的巍峨宫殿上–––紫宸宫,北齐帝王现居之所。
青川不禁一声冷笑,然后跨步向前,过境处满地薄冰尽裂,直踏碎灵霄而去。
夜深风重,紫檀沉木制成的窗牖也被一下吹开,寒气瞬间涌进,让本就不暖和的寝屋更生冰冷,身居其中的众人,更是个个忍不住缩着脖子往衣领里塞,口里不停哈着热气暖手。
“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窗户吹开了都不知道关上,想冻到陛下吗?”辛山端着刚熬好的药从暖阁进来,就被寝殿猝不及防的寒凉冻得浑身一颤栗,立即大骂训着殿中这些不尽心伺候的宫女太监。
辛山走近龙床前,边放着手中汤药边吩咐着,“辛平,去把窗牖关上。”
话后无人回应,约过了一瞬,旁边一小太监才畏畏缩缩小声回道:“辛总管,辛平……不是早被你,打发出宫了吗?”
辛山放好汤药站直身来,这才想起辛平早就不在这里了,然后转头看向龙床上沉睡未醒的赫连睿,没再纠结早已离去的辛山,而是小声对一旁的小太监说道:“去把窗户都关上,关紧了,莫让冬夜深寒冻坏了陛下。”
小太监听过吩咐便立刻离开了,龙床旁就只剩下辛山一人守着。自端王攻进皇宫起,紫宸宫便被端王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宫里的补给被断,宫里的人又出不去,围困在紫宸宫里的人,包括仍为一国之君的赫连睿,都只能被困在这里活活冻死、饿死。
暖炉炭火暗淡去,一覆灰烬渐湮灭了残红零星,寝屋偌大难存仅剩的丁点暖意,更难抵御外间的夜重深寒,辛山弯下身来将盖在赫连睿身上的锦被捏紧,以此希望能将他身上的暖气能保留久一点。
许是病身更知寒,炭烬刚灭没多久,赫连睿就从沉睡中渐渐醒了过来,面色仍是苍白无血虚弱至极,有气无力躺在龙床上,久睡的双眼仍疲惫不堪,望了望头顶明黄晃眼的帷帐便又闭上了眼,根本没有睡醒后的活力充沛。
“……血鹰,可有消息传回?”
这是赫连睿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不问满殿疾寒,不问宫中形势如何,什么也不问,只问早派往西境沿路刺杀端王妻儿的血鹰。
宫中早已封锁,关于血鹰的消息根本无从得知,但辛山看着沉疴难起的赫连睿,不敢说真话怕他病情恶化,也不敢欺君,只好如实回道:“血鹰暂时还没消息传回。”然后连忙端起一旁变温的汤药,岔开话道:“陛下,先把药先喝了吧,要不然等会就凉了。”
赫连睿偏过头去不说话,不知是不愿喝药,还是对辛山的回答不满意,毕竟常人很难从他那张被久病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的畸形病容上判断出来,但这对从小就伺候他的辛山不是难事,可即便他知道他也只能视若无睹,端着药耐心重复问道:“陛下,把药喝了吧,喝了病就好了。”
那股异常苦涩又熟悉至极的中药味道又猝不及防一下就钻进了他的鼻间,紧紧粘附在咽喉处,一吞一咽、一呼一吸间都是那股苦得揪心的药味,即便还一滴未喝,赫连睿就本能生出鄙夷、厌恶和排斥。
“拿开,朕不喝!”
赫连睿拿出自己所剩无几的帝王气势拒绝了,可手却使不出一丁点力气推开已落在嘴边的汤药,而面对赫连睿突然而来的抗拒,辛山一时也来不及收回汤勺,两相碰撞之间,勺中汤药便洒了赫连睿满下巴,并顺着滑下落了满脖颈。药汁褐黑浓稠似污泥浊水并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一时间让躺在龙床上的赫连睿狼狈不堪,难见半点帝王气概。
辛山见状,口里连连谢罪,连忙将手中汤药放下,又连忙拿过棉巾为赫连睿擦拭身上洒落的药汁。许是殿中寒气渐盛,方才又动了怒,赫连睿咳嗽骤起,顿时满殿都是他一声胜过一声能掀翻屋宇的咳嗽声。
紫宸宫内一阵手忙脚乱后,咳声渐歇,赫连睿如小死一场平躺在床,满面煞白泛青,已然命不久矣之相。
折腾一场,病身虽弱但赫连睿脑子没有比此刻更清醒,外面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所以对辛山方才话中的为难与一番苦心他又怎会不知,只是……他不甘心呀!他的一身病疴、一生不幸,皆因赫连渤而起,如今他命身将死,他又怎能让赫连渤顺心如意地活着!
血鹰已然无望,赫连渤不再对此抱有期望,但又猛然睁开一双凹陷似铜铃大的眼,如鬼似魅般直勾勾盯着辛山,干枯无肉的手也死死抓着辛山的手,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怎么也不愿放开。
“辛平呢?他可还在?”这是他埋在长安的一颗隐雷,只要这颗雷没被找到,日后必定会成赫连渤的大患,这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这次,辛山的回答没有让赫连渤失望,“陛下放心,辛平在吴越二王攻打皇宫时便趁乱逃出宫去了,他已不在这儿。”
终于,赫连睿被病魔折磨得死气沉沉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欣慰笑意,异常笃定道:“只要辛平还活着,朕相信他定能替朕杀了赫连渤妻儿,让他家破人亡抱憾终生!”
“陛下这份厚爱,本王及本王妻儿都承受不起,陛下还是将这份厚爱留给自己吧!”
寝殿大门突然从外瞬间推开,青川金盔铁甲持剑现身,然后踩着漫天风雪劲步而来,一身杀气腾腾。
不知是被突然出现的青川给惊到,还是被扑面而来的风雪呛到肺管,赫连睿刚止住的咳嗽又铺天盖地卷土重来,一声接着一声接连不断,满殿震耳,咳得都把腰咳弯了,仿佛恨不得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般,直至最后生生呕出了几大口污血这才渐渐止住。
而自始至终,站在殿门处的青川一言未发,甚至一点未动,仿若一旁观者安静看着眼前这出滑稽的独角戏,毫无反应亦无动于衷,因为他本就是一不折不扣的旁观者呀!
青川为静,赫连睿为动,一动一静间,最先沉不住气的永远是为动的一方,无论赫连睿如何镇定自若,他咳红的双眼、眼中愤恨难掩的阴冷目光,都将他心中翻涌不止的滔天恨意泄露得淋漓尽致。
是的,他恨这个叫赫连渤的人!
他乃中宫嫡出,母为北齐最显赫世族的贵女,后嫁与父皇为北齐皇后,父母为天下至尊,他自出生起便是宫中最尊贵的皇子,非嫔妃所生之庶皇子可所比。除此之外,他更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他自幼便是在父皇身边长大,识字学文习武都是父皇亲自教导,从不假他人之手,对那些身份卑微的庶皇子来说这些想都不敢想,他们甚至一年连父皇一面都见不到。
如此地位与恩宠,全北齐天下都明白父皇立他为太子是迟早的事,而他也不敢辜负父皇厚望,一直兢兢业业不敢偷懒,只为了能早点独当一面为父皇分忧,而这一切在他十岁时都变了。
他还记得那一日是父皇按祖例狩猎回来的日子,一切与往年并未有什么不同,天还是晴空万里湛蓝如洗,回宫的队伍浩浩荡荡与走之前一样,除了多了一个叫瑾妃的女人。
无论他有多恨赫连渤,但他不得不承认瑾妃确实是他有生以来、直至今日见过的最美的人。瑾妃的美他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他只知道见到瑾妃的第一眼时他突然觉得“倾城倾国”这四字不再是古人的夸大其词,而这样美的一个女人,自然不出所料便轻而易举俘获了帝王的心,让他为之疯狂不顾一切。
说实话,对瑾妃这个女人他实在是恨不起来,即便她的母后因瑾妃抢走了他的丈夫而对她恨之入骨,他也从未恨过她,毕竟又不是她抢走了自己的父爱,而是她的儿子–––赫连渤,所以他不惜在寒冬腊月去救“不小心”掉进冰湖里的赫连渤,只为了重新夺回父皇的注意力,然而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父皇竟会不顾帝王之尊亲自跳下湖中将赫连渤救起,却将他忘在了湖中,以致于他后来大病一场,身体彻底废了,成了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而这一切都是赫连渤害的!!
就算后来母后成功除去了瑾妃如何,她的丈夫还不是跟着瑾妃一同去了,即便赫连渤后来被逐出了宫廷又如何,他的父皇也再也回不来了。
赫连睿死死盯着与父皇身姿异常神似的青川,目光阴冷如蛇,心里不甘心至极,他本也能习武持剑上阵杀敌,也能开疆辟土建万世功业,而这一切却都成了赫连渤一人的,就一如父皇对自己的疼爱一般,可这一切本是他的,是他赫连睿的!!
“端王你未经朕传召,竟敢擅自闯宫,你好大的胆子!”即便大势已去,也知命不久矣,赫连睿亦绝不会在赫连渤面前失了帝王颜面,于是强撑起咳弯了的身子坐起斥责道。
跟青川进来的亲兵都是跟着他刀枪剑雨闯过来的精兵悍将,对龙床上那个病殃殃的皇帝实在是尊重不上,身板弱得连个女人都比不上就罢了,还非拿皇帝的身份来压人,就他那要死不活、有气无力跟团棉花一样的话,也压得住?还皇帝呢,哪及他家王爷气势磅礴不怒自威!众兵将不禁轻笑出声,讥讽不已。
“陛下莫气,我家王爷深夜前来并非恶意。吴越二王已在天牢饮鸩自尽,我家王爷是特地来为您发丧的。”旁边一士兵直言回道。
辛山大惊,“什么发丧?陛下还活得好好的,发什么丧?”
端王虽已攻入皇宫,但对紫宸宫一直处于围困不进的状态,辛山原以为这位王爷是因不想落个弑君的骂名所以才按兵不动,而现下看这杀气腾腾的阵仗,看来人家根本就没在乎过。
“吴越二王谋反弑君,天下皆知,就在方才已被我家王爷处死在天牢,陛下您的亡灵也可安息了,您放心我家王爷仁义,自是会将您的身后事风光大办。”士兵继续直言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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