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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苏薛童年（一）

十四年前

子时，雷电频闪。

约莫十数人排成一纵队，在漆黑的夜里向南而行。这队人中不乏有身材魁梧的男子，也有貌矮的妇人，各自牵了一匹马，行在茫茫草原上。

最末的两匹马上负着众人的行囊水袋，没有坐人。为首的一人颧骨高耸，双颊微微凹陷，一双锐利的鹰眼深陷在眼眶里，额上隐约可见两道皱纹。他发深而浓，左侧额发编了三股细辫，剩余的一半长发披散在肩上，羊皮制成的束腰上嵌着一张青面的铜制兽首。一把三尺有余的弯刀别在腰侧，古朴的刀鞘上绘着蔓藤，鞘口处镂着一只蓝色狐狸，足下踏着五色祥云。

“特木尔，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开口的是一名少年，六七岁年纪，一身雪白的绸制宽袍，袖口用护腕裹了，银靴干净得不沾半点泥尘，他胸前坠着一枚柱形白玉，在马背上望着黑云掩盖的天穹揉了揉眼，“是不是要下雨了，不能找个地方睡觉吗？”

“旦王子，十里外就是祁的驻军，要是被发现了，很难平安去见您舅舅。晚上赶路绕过这些守军，就容易多了。王子要想睡觉，可以到特木尔的背上。”那叫特木尔的男子一礼，到少年马旁，探寻般地伸出手，少年握着那只满是老茧的手，一翻抱住男人的脖子，靠在人背上道：“那我们继续走，你累了就放下我。”

那张恬静白皙的脸上显得有些乏，少年转头看了看身后一名妇人，“塔拉，给我水。”

唤做塔拉的妇人微微一笑，解下马上的水袋，送到少年口边，心疼看着，“瞧把王子累的，第一次出门就走这么远，这几日风吹日晒，都没精神了。”

突地一声惊雷乍响，特木尔只觉得肩上那双小手一用力，脖子被抱得紧了，“阿娘为什么要送我走，我好好地留在她身边不好么？”

塔拉顺了顺少年额角的发，“王后教给王子的那些话，王子都记熟了？”

隗旦点头，眯起了眼，换了一种语言，“我会。”他发色衣饰，无一不是中原的打扮，就连脸孔也没半分西零人的张狂，温婉得如同一个女孩子。隗旦的姐姐生得极像王，一双蓝色的琉璃眼，尽显着王室的尊贵。隗旦却像着王后，或许正是这相貌上的不同，王后更倾向于保住隗旦。

“那是？！”前方的一点光亮让特木尔停了步子，举手示意一队人蹲下，隗旦在他背上看去，不远处有十数支移动的火把，正朝他们这方行来。

“那是阗悯的先锋？”塔拉离特木尔近，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不是舅舅的人么？为什么我们要躲着他们？”隗旦垂下的眼睫张了开，睡意去了一大半。

“他不是，他是杀了您祖父的仇人。”塔拉皱着眉，面上神色凝重，“他要是抓住了您，也会像杀死我们的同胞那样杀死您。”

隗旦听人说过，这一个月来族人都在议论，被俘虏的西零人被阗悯活埋，几万人去见了先祖。他不知道为什么阿娘还要送他去那样的地方，他的舅舅连手下的将军都管不住，还能保护他？

雨忽然大颗砸了下来，黑暗中的火苗乱窜，一阵细碎的人声过后，那十几支火把往南边撤了。

直到那些火光消失，特木尔才舒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被雨淋湿了一身。隗旦身上罩着塔拉的外衣，伏在特木尔背上，额头上挂着些小水珠，他胸腔浅浅起伏着，清亮的声音变得有些丧气，“我不想去，我想回家。”

“王子。”塔拉的眼角有些湿润，不知是雨还是泪，“您不能回去了，您要平安地长大，只有找到您舅舅，才是安全的。”她拉下那件湿润的外衣，又给隗旦换上一件干的外袍遮雨，“就算再难，我们也会把您安全地送过去。”

少年的一双眼有些茫然，纯黑的眼珠闪着碎光，“塔拉。”他喊了一声便不做声了，心里想着自己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他的其他兄弟都在西零，为什么只有他要被送走？“我以后也不能再回来吗？”

“会的，您会再回来的。”塔拉忽然伸手抱住少年，心中惶惶，旦性子柔弱，会不会长成王希望的样子，会不会有好的将来，她说不准，她只知道，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是王后的心头肉，他身上流着大祁王室的血，他原本可以幸福地在西零长大，这一切都被姓阗的人毁了。王后会不会安然度过这一劫她不知道，或许隗旦再也见不到母亲。

“别说了。”特木尔并没有让塔拉继续说下去，现下他们并没有脱离危险，这一场雨来的及时，老天这是在帮他们。“都上马，快些！”

借着雷电和暴雨声掩护，一行人加紧了步伐赶路，暴雨倾泻下，隗旦的披在肩上的衣服也淋得全湿，水渗进他的白衣里，黏腻地粘在一起。

隗旦看着特木尔的背影，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咬了一口细牙跟在他身后，他长途奔波，本有些疲累，这时只觉得脑子有些沉，有些看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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