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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苏薛童年（十三）

第三日申时刚过，芙蓉就敲门找了隗旦，见着隗旦拿了卷书，好奇道：“公子在读什么书？”

走到近前，却发现隗旦只是在照着书写字，又心疼又怜，“您这么努力，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隗旦抬起头露了个浅笑，放下那本书写道：“多学几字，应当。”

芙蓉坐下瞧着他写了一会儿，隗旦扭头看了看她，又写：“姐姐有事？”

芙蓉点了头道：“今日已去找妈妈赎身，妈妈同意了，我现在已是自由身，不过还住这里服侍公子。公子什么时候离开，芙蓉也就什么时候走。”

隗旦面上一喜，写道：“恭喜姐姐。”

芙蓉见了朝隗旦一礼，“全靠公子成全。”

隗旦忙站了起来，扶芙蓉起身，摇了摇脑袋，欲言又止。芙蓉抬头道：“今日上午宣灵王府中小厮来传话，王爷让公子早一些准备，可能会早到。我想着这还有一个时辰，先来替公子换衣裳。”

宣灵王早到……隗旦突然忧心起来，想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他见他？他原本计划着利用宣灵王逃出熙春楼，到了这一环又怕起来。

芙蓉拿出那套绯色长袍替隗旦换上，发间也别上那支白玉凤簪，替他捋顺鬓角的乱发，沾了刨花水压匀。隗旦的面貌此时有些男女不辨，未着红妆却依然唇红肤白。芙蓉心下犹豫，昱王爷昨日见了未着妆的隗旦，依旧赏下银子，足见对他是喜欢的。隗旦不上妆更有种清透如水的美，会不会对昱王爷更吸引些？她想着这些达官显贵或许看惯了桃腮红唇，改一改或更能抓住人的心。

隗旦双手拢在袖里，置于膝盖上，张着一双漆黑的眸看着芙蓉。他从小便被青言身教中原的礼仪，与豪放的西零人大不相同，此时也如同大多贵族皇子一般，坐得端正舒展，腰背挺直。芙蓉被他这么瞧着，抿唇笑道：“我的小公子，真好看极了，您这张天生的脸呐，比楼里涂上胭脂的花魁们都漂亮。”

隗旦听着不乐意了，在西零他这张脸被人私下嘲笑了无数次，一点儿没勇士的刚劲，芙蓉怎么还觉得这是件好事？他双眉一蹙，又添了几分柔肠百转的郁郁，芙蓉忙道：“又皱眉了，您是不想见昱王爷？”

隗旦摇头，他知道他一定要见钟昱，还要求钟昱带他见皇上。他怕的是钟昱不信他，冒充皇亲的罪，足以让他死上好几回了，若牵连上芙蓉，又当如何是好。

芙蓉不知他在想什么，以为只是隗旦不够有信心，觉着拿不下这位藩王。“公子放心，芙蓉虽不敢说昱王爷今日会赎公子，不过看王爷对公子这般执着，这时机应当不远的。”

“………”隗旦只是想让钟昱递个话，只要舅舅知道了，他自然能离开这里。钟昱为他花银子，想要什么，他都漠不关心，芙蓉的话却是要他做钟昱的人，里外不是滋味。

“我看王爷也是位值得托付的主，这里谁能把我们当个平等的人看？就说那金蝴蝶，接回去的花魁们虽是吃喝不愁，可这一辈子就开心么？”她眼中有着些对爱的憧憬，即便在这酒肉笙歌充斥着物欲谎言的地方。这些情愫隗旦并不明白，也不知怎地接她的话，若是钟昱肯，他倒是希望他带走芙蓉。

“说出来不怕公子笑话，芙蓉从小也没有过人疼，更没有人宠，能体面地活着就不错了。这许多年来 ，肯这么帮芙蓉就公子一位，公子与他们不同，芙蓉知道。”她说到一半有些动情，抬起袖擦了擦眼角，“我一直盼着能有个自由身，如今如愿了，公子却还身陷囹圄。”

隗旦拉了芙蓉的手，摇了摇头，在熙春楼这几日他并没觉得有多难受，比起在草原上流浪那几日自在许多，甚至感觉还长重了些。只不过出门会有不善的眼光盯着，角落里多了些议论。他在西零也是这般长大的，这些对他都算不得什么。

芙蓉见着他安慰她，忙收起了情绪，慌道：“我这是做什么，高兴的应该是我，反倒让公子忧心，芙蓉对不住……”她话正说到一半，房门外有声音传话，“芙蓉姐姐，妈妈让我传话，宣灵王已经到了，过半刻便上来见赤玉公子。”

隗旦拉着芙蓉的手不易察觉地一抖，缩回袖内握得死紧。

芙蓉朝门口道：“知道了，这就准备。”她前前后后又细细查看一遍隗旦的装扮，该弄的都弄妥当了，向隗旦道：“公子要抓住机会，出去了再想办法。”

隗旦跪坐在桌案前，与宣灵王间隔有五丈远，两人之间隔了一道红玛瑙碎玉珠帘。

宣灵王打从进房间起，芙蓉就退了出去，与隗旦对坐静默了一炷香时间没有开口，只饮了几口清茶。

隗旦这两日见过许多人，没一个像钟昱这般的，一时不知他想要什么，也不知如何与他交流。

钟昱喝完半杯茶，手中茶盏磕在几案上一声响，总算起了身。他前行几步，用那柄黑脊的扇骨挑开细帘，立在隗旦跟前。

隗旦眼中一动，垂眸看着案上的琴弦，攥着衣袖的手心渗出些冷汗。

他一身红落在宣灵王眼里，如同燃透的一枝梅，配上白净的脸孔，倒似是冰雪消融的早春一景。“赤玉。”钟昱看着他开口道：“坐了这么久，你对本王没有一句话可说?”

隗旦清透的脸上没有表情，抬起下巴看着钟昱，钟昱依旧是那身玄金大氅，一身玄色衣装上绣着白梅，与昨日的有些不同。“王爷要听琴？”隗旦提了笔写在手旁薄宣上，还没递给钟昱，人已走到身边，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钟昱一脸笑意，对他这行为觉着新奇，“你是怕与我说话，宁愿动笔写？”

隗旦呼吸一滞，钟昱在身边压力实在太大，起身准备退后，躬身牵动衣摆，才发现钟昱坐下之时压住了他红衣一角。他尴尬着看了会儿，见钟昱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钟昱虽没召过人，却也懂他这举动显然是不想与他坐在一起，这般嫌弃？当即有些懊恼，伸手牵隗旦手道：“我冒犯你了？所以你要逃？”

“你既不待见我，因何昨日——”

隗旦知他会错了意，昨日他弹的那首曲也没过脑子，忙摇了摇头，坐了下来。他双眉蹙在一起，道歉般地前倾了身，想与钟昱解释，却被握了手不能写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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