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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这胡人少年的到来打破了刘十三与玄靖之间的尴尬，但彼此都不熟悉，几位少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那少年见没人理他，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突兀，指着刘十三道：“你汗巾子漏出来了。”

刘十三大为窘迫，赶忙找个角落背过身整理。

少年就一步一步跟在他后面，他的咬字略微生硬，语调大多是对的，说话也很流利，刘十三便又听他道：“我没在宾客那里见过你。”

刘十三理好衣服便转过身，道：“我……我是来投亲戚的。”

那少年摸了摸下巴，继续道：“你穿的同明家家主差不多——你是私生子？”

这少年说话直白不经思考，叫刘十三不想答他，旁边凤询颇有些为刘十三不平：“你这怎么说话呢？”

刘十三任他啰啰嗦嗦盘问也不接话，他是第一次见到胡人，没想胡人都是这样没规矩。

那少年仿佛不知私生子对于汉人来说是何等低贱的概念，向凤询撇嘴道：“你们一个两个都好无趣的很，我这是好好同你们说话，你生什么气？”

凤询的眉头皱成一团，道：“我哪里同你生气了？你这人说话没个轻重，好没道理。”

刘十三见二人有吵起来的趋势，刘十三骨子里还是乡下人，对血统并不太讲究，对那胡人的话倒是无感，其中凤询却为他出头掺和进去，倒叫他心中惭愧不已。

刘十三已吃过冲动出头的教训，忙小声同凤询道：“这事就算了吧，我不介意他的话，你也别争辩了，恐怕讲不了道理。”

那胡人少年道：“海纳百川、兼容并包也是你们说的，怎么就看不上私生子？”

凤询根本不听刘十三劝，小脸憋得通红，道：“这词不是用在这里的。”

眼看着这场由刘十三为引子的争论就要演变成凤询和那少年的较量，玄靖却悄悄贴近了刘十三，又往他手里塞了块乳扎糖。

刘十三正干着急插不上话，见玄靖又拿了块糖，道：“你怎么还有糖？”

玄靖慢悠悠地往他手里写了三个字：“不给他”。刘十三知道“他”指的是那位胡人少年，一时哭笑不得。

此时烟花如利箭般冲出院外，划破长空，爆破声接连而至，烟花绚烂迸开，拌嘴的凤询也停住了嘴，都仰头去看烟花。

刘十三觉后颈一紧，原是同其他人谈完话的明涟，他捏了捏刘十三的后颈，顺势将手臂搭到他肩上，那双桃花眼眼中含笑，双目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怎么就偷偷溜到这来了？让我好找。”

刘十三被他触碰的部位接连起了无数个鸡皮疙瘩，他不敢推开明涟，但一想起前些日子的事就心里膈应。

这明涟就一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还悠然自得地同他说话。玄靖扫了眼明涟的脸，最终把视线落到那只搭在刘十三肩上的手。

明涟仿佛这会才看见旁边的玄靖，道：“哟，这不是玄小公子么，你大哥刚刚可没少跟我念叨你。”

玄靖拱了拱手，视线仍凝在明涟手上。

凤询那边终于不再吵了，那胡人少年往刘十三这边走过来，身后跟着蔫头耷脑的凤询，烟花炸起，映着少年白皙的侧脸，碧绿色的双眼黏在刘十三身上，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

明涟见到来人，微微颔首，并不做声。

“二公子，我在宴席见过你，”少年收回视线，他意外礼貌地抱了抱拳，道，“那位姓凤的公子说我不懂礼数，那我就来介绍下自己，我叫贺兰陵，同叔父经商至此。”

凤询一声不吭，跟在贺兰陵身后掐手指。

贺兰陵又道：“这样就算够有礼数了吧？”

凤询老老实实听了贺兰陵两句，便又忍不住说起什么“温良恭俭让”来。

刘十三看这二人仿佛鸡同鸭讲，挪了个地方继续争，明涟看戏似地观望了会，接着跟随身的小厮小声交代几句，直到那小厮应了是，奔着院外去了。

明涟这才跟刘十三说：“这烟花也放得差不多了，该走了。”

刘十三便与玄靖做了别，那厢凤询抽不出空理他，他便只好跟着明涟先回去，两次与他们见面都是巧合，还不知下次能再见是什么时候。

明涟说着要送刘十三回去，二人便一前一后地往回走，谁也没说话，只剩脚步声沙沙作响。

走了一会，明涟忽地道：“你猜我刚刚叫小厮去做什么了？”

刘十三没想他突然提这些做什么，便道：“什么？”

明涟刻意放缓了步子，连跟在后面的刘十三也不得不倒慢双腿，只听道：“让他去叫老头来看热闹。”

刘十三：“……”

刘十三想起之前救蔓生那回，这明涟也是上赶着来凑热闹，他俩不愧是亲父子，连明安世也好这乐趣。

明涟眨了眨眼睛：“凤家出名了的家训严苛，那小子上回和彭家小子争，被他老子抽得几个月下不来床，这会还争嘴上输赢不吃记性。”

刘十三才知道凤询因上回那事还挨了顿痛打，见明涟将风询给捅了出去，心中愧疚恼火交织：“你怎么还去向凤询他爹告状了？”

明涟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可就告诉老头而已，凤晔知不知道我管不着。”

刘十三心想凤晔估摸正跟明安世一块吃酒呢，明涟为给自己讨乐子搞得这一回折腾，凤询又免不了挨打，刘十三便气得提袖转身道：“我要回去。”

明涟见刘十三如此较真，诧异地捏住他的领子，硬给他拽了回来：“你回去做什么？”

刘十三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总不能袖手旁观，他得回去想办法救凤询免这一次罪。

刘十三便咬牙切齿地挣扎道：“你欺负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子做什么？觉得很好玩吗？”

刘十三就知道明涟根本不安什么好心，连与他无瓜葛的凤询都能叫他当成乐子耍。

他原以为明涟是娇生惯养的放荡公子，现在看来他又恶毒又冷血，叫刘十三厌恶不已。

明涟噤了声，刘十三见他不说话，就当他是默认自己的恶行，他挣不开明涟的手，情急之下狠狠一口咬住他的手背，叫明涟不得不把刘十三甩开。

他这回挣脱是挣脱了，但挣扎之中稳不住身体，顺着明涟的推力和自己往后挣脱的余力踉踉跄跄地往后倒，拿着灯的濯月赶忙跑过去拽他。

这会刘十三已是半大的小伙子，小姑娘哪捉得动他，跟着他一块往下倒，刘十三退着退着腿肚就绊住了回廊的木质栏杆，上半身扑空向后翻。

他临倒前还下意识把跟着一块的濯月给推开，自个儿头朝下栽进草丛里。

濯月一屁股倒在另一头，手里的灯笼咕噜噜地在地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明涟脚尖。

刘十三摔得头晕眼花，啃了一嘴的泥，稍微回了回神，就听见明涟搁一边噗嗤笑出了声，他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一边抹泪一边将刘十三给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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