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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国丧昭示天下,刘壁垊谥为仁圣睿孝章皇帝。
刘十三换了成服,由李勤和濯月跟着去往几筳殿哭丧,他近些日子想了很多,想来想去越发痛苦。
他迫切地想给明淳写信,把画扇的事告诉他,刘十三自己一个人承受痛苦过于憋闷郁郁。
画扇曾在明淳府中做过事,刘十三只想听听他的看法,只要能撇清他和画扇的关系,他说什么刘十三都愿意相信,哪怕是一句安慰也好。
但近几日他根本来不及、也没有机会再同明淳写信确认。
他以新君之名跪坐最前,早先还想着自己的境遇,颇有芝焚蕙叹的悲痛感,情至深处尚还垂泪,哭了半天后便逐渐麻木起来,到了午后才勉强恢复精神,他的心也渐渐冷静了,便再也挤不出眼泪来。
章帝无子,内殿都是刘壁垊叫来奔丧的藩王,最大的荆王刘鸿沚,已年近七十,前几年骑马摔坏了腰,处处得由内侍搀扶,他只象征岣嵝着背哭了一会,就得回去歇息。
最小的吴王刘瑜珏才八九岁,他爹死前只留下这一个独苗,他出生就继承了藩王位。
刘瑜珏茫然地跟着哭了几回,便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四处观望,叫楚王刘壁堇给按了回去。
这刘壁堇是刘壁垊另一个庶出兄弟,性情看起来要稳重得多,闷不做声地和刘壁墧并排跪在一起。
明安世一众臣子跪于殿外,身有官职的明潘明涟也都在,加上后宫的宫女宦官,都穿着素衣乌泱泱地在殿外跪了一片。
藩王、朝中臣子女眷、公主皆一并前来,由成了皇太后的明妍一并主持,往西殿哭丧。
大多数人到了后面几天都没了泪意,哭得雷声大雨点小,只剩戚戚的干嚎,只有那个赵王刘壁墧仍哭的真情实意,泪流不止。
待到出殡时,刘十三才第一回见到了明妍,她已哭得神色恍惚,祭拜途中哭晕了几回,叫人强行抬了起来,扶起来按着头叩了三次。
宫人将棺抬到大舆上,殉葬的妃子宫女们双眼红肿,神色木讷地步行尾随在棺椁后面,刘十三看她们不过豆蔻,顿觉天家祖制的残忍。
出了皇宫,沿路哀嚎不断,百姓披麻戴孝,拦在外边争先向前观望,步行的护卫、下人,送丧的臣子皇族如同一条人河,蜿蜒曲折地从瑬庆门淌出。
他们连着走了五日,直至在皇陵行了虞礼,刘十三已耗得麻木,才终于强撑着熬完丧礼。
刘十三这一个月只忙丧事,性情逐渐沉淀了许多,至少不是如往日一般不知烦恼,满脑子想得都是明淳了。
他再也没同旁人谈闲事,有了画扇的前车之鉴,连贴身的李勤都心生忌惮,觉得他总有一天要像当初给刘壁垊摇铃铛一般,再杀死自己。
他也没向明安世去说画扇的秘密,他要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连带着他稚嫩的信任和少年意气,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登基在前,明安世率各文武群臣军民劝进即位,刘十三按照惯例推辞了两次,所谓三辞三让,好不矫情虚伪至极,到了第三次,才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
到了登基那天,李勤寅时就将刘十三唤起,只吃了些羹点垫肚,便被宫人围着穿上了衮服。
此衣通体明黄,裳以金龙为饰,辅缀有日月星辰,十二章纹,繁琐厚重至极,格外笨重闷热,他还未着大带,便觉汗打湿了里衣,闷热无比。
濯月小心跪下将衮服褶皱抚平,其后的宫人为他梳发扎头,戴正冕旒,旒共十二根,以五色彩玉串成。
刘十三本以为身着衮服已是煎熬,没想到冕中玉簪更为煎熬,扎得他发根紧绷,微微动作便觉头皮痛极。
刘十三便裹着这一身乘舆去了祭坛,他顶着烈阳,厚重的衮冕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群臣同样服饰繁重,纷纷跪拜路两旁。
他便以章帝之子之名祭拜天地及列祖列宗,行三拜九叩大礼——刘十三机械地做着烂熟于心的动作,心里却杂七杂八的想到别处去了。
恐怕诸帝在天之灵,早就为自己冒充之事震怒不已。
刘十三心知自己根本不是皇室血脉,根本由不得他选择就被推到了如今这个地位,所谓的天命所归,属实糊涂。
认同龄人为父尤其叫他甚觉羞辱,刘十三心中虽然相当不甘,但只能忍让。
祭祀过后,才再携着群臣一路簇拥着回了前殿,众人各自归位,此时已过了午时,刘十三一套流程下来又饥又累,仍得咬牙忍住。
按明安世的意思登基封后一同进行,皇后的人选理应是明娆,刘十三心里已做好娶她的准备。
他自半夏一事后就再没能见到明娆,就算此时情况再糟,最起码还能因此再和她相见。
李勤只跟到正和门,便需得随一众宫人跪于门外,刘十三一想到以后还能见到明娆,心情就平静了许多,便攥紧了拳,独自走入外廷。
奏乐声叠起,鼓声齐天,文武诸臣立于两侧,人后旌旗招展,他脚踩白玉石砖,无数只眼睛都牢牢地黏在他身上,刘十三只走了一会,更觉如同万年。
曾经乡土间玩闹的他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象到今日的自己会成为这副模样——刘十三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刘十三转身坐到正和殿门前的金椅上,奏乐随之停止,百官皆跪,四周便再无声响。
此时万籁俱寂,迟来的紧张这时才席卷了他,他只能听见自己越跳越急的心跳声。
左丞徐有信手执即位圣诏宣读,接着明安世就手持金盘走到刘十三侧边,金盘中正放着以金丝镶边的红绸包裹的玉玺。
刘十三从中拿出玉玺,霎时感觉仿若玉龙盘于自己手上。
群臣恭贺声如潮而起,刘十三身处万人之上,仿佛在梦中。
这一刻就仿佛在向朝野间宣告,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刘十三。
刘十三将玉玺放回明安世手中金盘,百官再度安静下来,之后则紧跟着封后仪典。
刘十三笃定要嫁给他的人是明娆,她的到来不亚于救命稻草,他已迫不及待想再见到她。
刘十三甚至已想好要努力还明娆的自由,就算最终做不到,也要待她如真正的妻子一般尊重。
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迎面来的人竟是名垂髫的女童,她身窄步小,加之穿的厚重,走起来磕磕绊绊,到刘十三面前已是气喘吁吁。
女孩头戴凤冠,长着张鹅蛋脸,肤若凝脂,两颊晕红,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她只比刘十三腰间高了一点,便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他,主动用小手牵住他的手。
刘十三震惊至极,僵硬地回握住她的手,整个人都为这女孩的出现而呆住,明安世根本没安排明娆同他成婚,来得竟是如此小的孩子。
被羞辱的恼怒飞速爬上了他的脊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挽着女孩的手,汗水沁出手心,他封后就宛如一场儿戏,一切都被明安世玩弄股掌之间。
三声钟响,奏乐声再起,百官再叩拜朝贺,器乐声止,再宣读册封诏书。
刘十三感觉自己握着的不是女孩的手,而是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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