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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蓝鲛

奕疏垂下头，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紫色的发丝在烛火映照的大殿中不大明显。他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别人发现他就是那道送上皇帝桌案的礼物，即将被拆吃入腹。

孟云惑倒是坦然，低头一口又一口抿着酒，似乎完全没将有心之人的注视放在心上。

皇帝阴沉的视线随意往他那方瞥了一眼，旋即收回，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完全令人感觉不到他的喜悦：“是么？朕倒是十分期待呢。”

应芳枝背上汗毛到竖，一向温雅贤淑的端庄模样也险些挂不住。她方才逞一时嘴快，明褒暗害，以宣泄九皇子这几日冷漠绝情之恨，谁料当自己完全暴露在皇帝视线中时，只觉得那喜怒难辨、阴晴不定的眸子，像毒蛇一般凉薄。

郡主戚戚然告退，紧接着是二皇子。

二皇子一向沉稳，送的礼也是中规中矩，一会儿是前朝绝迹，一会儿是罕见灵宝，更有疗效上佳的补药，胜在珍贵、量多，看起来十分诚恳。

奕疏却没多大兴致。他全幅心神都扑在方才郡主拿出的那颗“鲛人泪”上。此时皇帝正将它拿在手里，细细把玩。

他记得自己的眼泪，圆圆的，生成时是晶莹剔透的，随着空气的接触，会渐渐氧化成浑浊的颜色，乍一眼看上去就像珍珠一样。而郡主说的这颗鲛人泪，足足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若是真从鲛人的眼中流出来，那鲛人必定得瞎。何况它是蓝色的，而奕疏的眼泪就跟普通人的眼泪一般无二，都是透明的泪珠。难不成，是品种问题？

奕疏看得入神，却见皇帝正好投来不轻不重的一眼，他悚然一惊，立马低头，缩成了鹌鹑。

那满含深意的视线仍旧熨烫着他，让奕疏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孟云惑总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异常，将他搂过去，却正好避开了皇帝的眼神，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问：“怎么了？”

奕疏只好说：“在想这颗‘鲛人泪’……”

孟云惑笑了一声：“你也信这是鲛人泪？”

奕疏抬起头，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这么大的一滴泪，也不知道那鲛人眼睛得长得多大。”孟云惑掐了一下他的鼻尖，笑说：“你倒是跟我说说，莫非你们鲛人族还真有脸大如盆的鲛人？传闻中鲛人都十分貌美，难不成除了你以外，还会有其他的异类？”

奕疏怔了一下，略微紧张，以为这人窥破了自己的什么秘密：“异端？什么意思？”

孟云惑道：“若所有鲛人都是十分貌美，那你便是十二分貌美。”

被人一本正经夸貌美了呢，真的好……

好想一鞋拔子抽死他丫的。

奕疏表示这种落俗的撩妹，啊不，撩汉方式都是他那个时代玩剩下的。

孟云惑见他没什么表示，遗憾地叹气。

那边厢二皇子说完贺词，退下了。皇帝的孩子因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原因如今还剩三个，二皇子贺完寿，紧随其后就是孟云惑。

奕疏此时如梦方醒，刚才在孟云惑这厮的糖衣炮弹中，他险些陷了进去，完全抛却了危机意识。这会儿孟云惑离开席位，他的危机意识也逐渐回笼，突然想起，如果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自己此时此刻，就是孟云惑送给皇帝的礼物。

他霎时冷汗就下来了，呆呆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耳朵里只听得见大殿中央的两道声音。

“小九，你为父皇准备了什么贺礼？”皇帝的声音此刻竟柔和下来，双眸中罕见的蕴了些微末的笑意，看得出来对九皇子的礼物格外期待。他说话的口吻，便好似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偶尔稚气一次，问自己成熟了的、高大英俊的、能独当一面的孩子索要礼物。

但老皇帝不是寻常父亲，九皇子也不是寻常孩子。

孟云惑姿态优雅地行了礼，直起身来，宽肩窄腰，广袖招摇，优越的身高仿佛撑开了大殿的穹顶与地板，身上的光芒明亮不可忽视。他迎视着皇帝的视线，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说：“今日倒是凑巧，郡主送了一颗‘鲛人泪’，儿臣恰巧今日要送的东西，也与之相关。”

皇帝微微坐正身体，唇边笑意更深。

奕疏宽大的袍袖之下是两只交握的手，左手与右手较着劲，指关节白了一片。

郡主盯着瓷白杯盏中的琼浆玉露，总觉得自己想通了什么，不由冷笑一声。

怪道最近对她如此冷漠呢，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孟云惑巩固势力的工具，孟云惑是想以她为媒介，与她背后的诚南牵扯上，好让自己今后在朝中拥有一席之地，现在恰好，他捉了一只鲛人，将鲛人贡献给皇帝，正好博得了皇帝的喜爱，她便也可有可无了。

郡主冷眼望着大殿中央那光华万千的人，心中越想越气，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口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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