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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1)
怜江月对泯市实在陌生,别说去过了,就连听都没听说过。候机的时候他先上网搜了搜怜吾憎当时给他的上官玉盏的地址,新民大道36号友爱小区5栋501室。地图上显示,这地方现在是个街心公园,离市中心的步行街很近。公园是十年前才建成的,至于它的前身——友爱小区,以前是地质勘察局的职工楼。网上能找到的信息也就这么多了。而搜索“上官玉盏”,搜索引擎给出的信息只有一条:您是要搜索玉盏吗?
怜江月点开这条关联搜索链接,得到的只有一条注释:玉盏,酒的别称。
他就在网上临时找了个离公园很近的小宾馆,就在新民大道上,价钱合适。他先预约了一个星期。
之后,他查了查银行存款,还颇有余裕,足够很长一段日子的花销了。
怜江月在卞家学徒这么多年,还是学徒的身份时,食宿都在师父家,身上穿的,平日里用的也都由师父师娘包办,成年之后,正式挂名出师,开始上手做一些订单,卞如钩都会支付他报酬。而他成日守在山里,平日里就爱爬爬山,和花鸟虫草为伴,没什么花销很大的兴趣爱好,他收到的报酬里的很大一部分,他都会补贴给卞如钩,作为自己的食宿费,其余便存下来。到了去杭州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存款已经足够支付自己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可老师父偏不让,说大学是他非要让怜江月去读的,学费生活费自然由他负责。怜江月拗不过老师父,只得听从。不过,老师父给的生活费,他也全都存了起来,他实在是用不上——他吃饭就是去食堂,业余时间不是和卞如钩泡在实验室,就是去图书馆,同学之间的聚餐出游,什么看电影,什么庆祝某某的生日,什么唱k,打球,他都没兴趣,拒绝了一两回之后,也就没人来邀请他了。遇到周末,卞如钩会喊上他一块儿去外头找一家饭馆喝上几口酒,他才会去学校外面走一走。
毕业那年,怜江月跟着师父回到了山上,过春节时,他把那些年师父给的生活费,外加那四年的学费,包成了个大红包给了卞如钩。卞如钩收到这么个红包,是又开心又生气,直和怜江月说:“我们师徒这么多年,你还和师父分这么清楚?”
怜江月着急解释:“这些钱就当我预先给师父的,往后我在您这里住的几十年的食宿费吧。”
卞如钩哈哈一笑,道:“那等这笔钱用完了,你就下山,自己立业去吧。”
怜江月更着急了,忙说:“那我就再缴。”他言之凿凿,“我不会下山的,除非师父赶我走,那我不得不走。”
怜江月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离开了卞家,他也从没想过,他这一走就再不想回去了,这一走,再想起卞如钩,卞家的民宅大院,工房火炉,他只觉得头昏脑胀,反胃恶心。他便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下飞机时,人舒服了些,找了辆出租车往旅馆去。
这泯市说大不大,从机场到市区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说小,却也不算小,全市共有六个区,最大的密摩区,距市中心最远,从前是边关要塞,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怜江月坐在车上听司机介绍了一路,泯市自汉朝起就是交通枢纽,如今更是三省通衢之处,光是火车站就有四个,西边是茫茫大漠,市内却是水色怡人,四条主流水系衍生出二十多条宽窄河流在市内流淌,更有湖泊数片,素有“塞上江南”的美称。近年来沙漠旅游兴起,露天观星,古城探秘等户外活动很受年轻游客的欢迎。三年前,这座西北城市被评选为“全国最宜居城市”第五名,算是在全国人民中间打响了名头,房价由此居高不下。山。与三タ。
司机一边侃侃而谈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坐在后座的怜江月,问道:“小伙子,你也是来旅游的?背包游?”
怜江月道:“算是吧,”他问了句:“泯市的酒是不是很出名?”
司机一拍方向盘,旅游概览似的说辞又是个没完:“那可不是!说起泯市的酒,那最有名的要属始创于唐朝的夜光酒了,葡萄美酒夜光杯啊,你以为这句诗夸的是杯子,是月光?那你就错了,这说的是这杯子里装的酒,你一喝,那滋味,在边关沙漠,枯燥乏味,没有夜生活的年代你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整个夜晚都是容光焕发啊。
“小伙子,你以为葡萄酒就是老外的专利?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懂得生活品质的人,平时喜欢喝两杯?喜欢品品酒?”
怜江月笑着点了点头:“品酒说不上,也就没事喝几杯吧。”
那司机就从兜里摸出了一张纸片,往后塞,道:“我这里有张葡萄酒交流大会的入场券,免费送你,有空瞅瞅去?就在步行街上,不哄你,真果的,真真的,你可以上网搜搜,这个交流大会三年才办一次,不光国内的酒商挤破了脑袋要一个参展的位置,国外也好多人来呢,全是高鼻子老外,要不你说这个泯市飞机场怎么叫国际机场?就是因为有国际航班,要接待国际友人啊,我前几天才接了一帮子法国人,他们说起话里那喉咙里像卡了痰,我看法国的红酒也不怎么样,烧喉咙!容易起痰!”
怜江月就看着那张券,没伸手拿,司机一皱眉,有些埋怨地又说了:“你拿着嘛!我给你送到宾馆,你看这大白天的,你报了什么一日团了吗?你有什么活动安排吗?没有吧?我就带你过去,不瞒你说,这展会是我外甥办的,他就是泯市葡萄酒贸易协会的总经理,娃娃够攒劲,我这个当舅舅的有面,”司机比了个大拇指,“不然我一个开出租车的哪去拿到这么高级的展会的门票?我是没时间去,我得养家糊口啊。你看啊,到了宾馆,你先去登记,我等你,然后我给你送到展会门口,不打表,我就收你个十块钱,你看怎么样?”
司机又把入场券往后塞了塞,怜江月不太好意思了,拿了那张入场券看了看。券上印着中英双语,还有微信公众号可以扫,展会地址在步行街上的酒文化大厦。
他就搜了下这个展会,还确实有这么个展会,网上多是好评,好些人说免费派的酒不错,还有调酒表演,魔术表演,模特走秀可以看,有的是自己去的,有的是旅游团带去的,不强制消费。内场照片也是拍得有模有样,确实有不少外国脸孔。
司机又看了看他,说:“真不是骗你,要是骗人的活动,早就被人曝光了,你说是不是?”
怜江月倒不关心这展会的真假,想到司机和泯市的酒文化有些联系,他就问道:“上官玉盏这个人您听说过吗?可能不是卖酒的就是酿酒的。”
司机摇了摇头:“你朋友?”
“我找她。”
“网上认识的吧?”司机笑了两声,“这名字是真名吗?你可别跨省过来被人给诈骗了啊,这是哪本武侠小说里的人名吧?”
怜江月笑了笑,也就没话了。那司机又冲着他好一阵笑,到了新民宾馆,怜江月下了车,进去登记,回头一看,司机把车停在宾馆门前,下来抽烟,看到怜江月,朝他一笑,扭过了头去。
怜江月办好手续,提着行李去了房间。他从窗口往楼下看了看,那出租车司机还没走,还在抽烟,这时,司机和那个刚在楼下给他登记的宾馆前台凑在了一块儿抽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两人的方言口音都比和他说话时重了许多,怜江月听不太懂。他就从窗边走开了。
这旅馆房间就是个招待所的规模,方寸之地,木板单人床,铺着粉红大花的床单,床罩上垫了块毛巾,木板桌子,木头衣柜,桌上放着个热水瓶,另有两个玻璃水杯。
怜江月打开了衣柜,打算把衣服挂起来,却被一股花露水味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再往里一看,衣橱里躺着两只死蟑螂。他找了张纸巾,把蟑螂拿了出来,扔进了浴室里的垃圾桶。浴室虽小,倒还算干净。
那衣柜里的味道实在太刺激了,怜江月洗了个手,把行李放在了床上,开着衣柜通风,便下了楼。
到了大堂,就见那出租车司机站在门边,笑呵呵地看着他,拇指往身后比划着,说:“怎么样,瞅瞅去?”
怜江月说:“我随便走走。”
他就出了门。那司机跟着他,道:“那去步行街逛啊,我正要交接班了,顺路,给你打个八折。”
怜江月道:“新民大道36号,就在前头,我走个十分钟就到了。”
司机一盘算,笑得很诚恳,说:“不打表,收你三块,你就当做个慈善,买个轻松,这年头,三块钱,连一瓶黄河都买不着。”他还伸出手来:“我姓沈,年纪肯定比你大,叫我老沈就行了,咱们交个朋友吧。”
这话怜江月倒爱听,他下山到现在,还没交到一个朋友,他就和老沈握了握手,道:“那您就是我出门在外交的第一个朋友。”
老沈替他开了车门,怜江月道:“我姓怜,竖心旁的怜,您随便怎么称呼我都行。”
老沈也上了车,叠声说:“竖心旁,竖心旁,少见,少见。”
他把车开出去没多久,就到了36号,老沈往外一瞅:“这是个公园?”
怜江月道:“您要没事,就在门口等一等我,我下去看看。”
老沈望了望公园,看了看怜江月,一笑,熄了火,在车上坐着。怜江月下了车,进了公园,公园太小了,就是一些树围着一座凉亭,亭子外放着些健身器材。此时,只有那凉亭里围坐着些老人。
怜江月过去和老人们打了个招呼,问道:“几位在这附近住了有些年头了吧?”
一个下着象棋的老人头也不抬,使劲朝他摆手:“不要保险,不要保险。”
老人的对手——也是个白发斑斑的老人了,就说:“不要什么红外线紫外线按摩椅,不要,不要。”
怜江月不太好意思了,说:“我想打听个人。”
下棋的,看棋的都不搭理他。他说:“一个叫上官玉盏的。”
离下棋的人群有些距离的一群打毛线衣的老太太里,一个穿花衬衣的问了句:“你也是报社的?”
怜江月看了眼她,走到老太太跟前,笑着点了点头。老太太一啧舌头,就说:“不都和你们说过了嘛,她和小包结了亲,就在酒铺里帮着卖酒,是个精明的人,能干!别人家的事我们还能知道些啥?不都是关上门窗过日子?”
那边上一个老妪就问了:“就以前开职工楼下面那家卖酒的吧?”
那一个看棋的老人说了:“那现在那可是百年老字号了,小包还在的时候就搬步行街达哩咯。”
怜江月说道:“那现在得是大老板了吧,没那么容易见到了吧?”
穿花衬衣的老太太听了,古怪地看着怜江月:“不是你们报社里的人说她傻了,老年痴呆了,住在养老院里等死呢嘛?”
怜江月不好再问下去,那些打毛线的老太太们忽而嗓门全高了,七嘴八舌地质疑起了他的身份:“你是晚报社的吧?”
“身份证拿来看看。”
“记者证,名片拿来看看。”
怜江月一个头两个大,转身就跑了,回到出租车上,一拍老沈,说:“晚报报社,走!”
老沈打了个哈欠,说:“那有些远,得打表。”
这时,公园里的老人全跑了出来,追到出租车便,冲着怜江月指指点点。老沈怔住了,怜江月一拍他的里程表,老沈这才清醒了过来,一脚油门,把车开出了新民大道。
又开了两三分钟,老沈回头望了望公园的方向,笑着道:“怜小兄弟,你来这个公园见网友?结果见着个老太太?看把你吓的。”
怜江月摇头苦笑,想起上回怂恿风煦微假扮别人男朋友,他竟然有模有样地混了好一阵,这回自己假扮记者想套个话,竟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一露马甲他就心虚得厉害,只想着溜之大吉。
老沈这时问他:“你去报社干吗?”
怜江月道:“登寻人启事。”
老沈笑得更起劲了:“还找那个上官玉盏呢?还不死心?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兄弟,你听你沈哥一句劝,这个感情方面的事,你不能太钻牛角尖。”
怜江月问了句:“步行街上有卖酒的百年老字号吗?”
“有啊,万象酒庄嘛,你等会儿要去买酒?你别不是网上查了什么土特产攻略吧?这万象的酒不划算!什么百年老字号,讹的就是你们这些外地娃娃,一瓶三千八,那都能买茅台了,那是能宰一个是一个,电视台都曝光过了,他们那里的酒都是外头批发过来,重新灌装的,你要买酒那还是去葡萄酒交流大会看看,真不强制你消费,真不讹你。”
怜江月就也没话了,到了报社,负责接待的前台得知他的来意之后,拨了个内线电话,不一会儿,就见一个戴眼镜,中等个头,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踏着拖鞋,顶着一张油腻发光的脸,抓着一头乱发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男人走到柜台里,点了根烟。那前台是个年轻姑娘,皱紧了眉头,捂住鼻子,用力敲了敲墙上的禁烟标志,男人无动于衷,问怜江月:“就是你要登寻人启事?”
“是。”
“照片,微博,都有吗?”男人抽着烟,拿出了手机,按着屏幕,和怜江月隔着柜台说话,看也不看他。
“微博?”
“人丢了你没先在微博上发一条?报警了吗?”
怜江月挠挠鼻尖,说:“我要找的人,我不认识。”
男人闻言,一抬头,将怜江月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咬着香烟,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抓了柜台里的铅笔和一叠a4纸,往不远处的沙发座一指,道:“坐下说,坐下说。”
他笑着拍着那叠纸,连连道:“有故事,有故事。”
两人就在沙发上坐下,男人抖着烟灰,把纸和笔推给怜江月:“来,来,你要找什么人,你的联系方式,写下来。”
他还抓了一把怜江月的头发:“你头发留这么长是什么故事?发质还真不错,你是洗发水模特?你怎么这么热的天还戴个黑手套,就戴一只手,烧伤?残疾?”
怜江月抓了抓头发,边写边说:“我想来登三个寻人启事。”
那男人听了,笑得更开心了:“好,好,有故事。”他就拿出手机开了录音,放在桌上。
怜江月道:“一个叫张元寿,男的,应该是87年来的泯市,大概在种树……”
“年纪多大?照片有吗?”
怜江月被问懵了,就在微信上联系了风煦微,还问那男人:“除了年龄,照片,还需要些什么吗?”
“他是你亲戚?有病还是怎么?离家出走?”
“就是突然不见了。”他低头,写下第二个要找的人的名字。
男人在旁,边看边念:“上……官……玉……盏……”看着这四个字,他嘶嘶抽起了气,摸着嘴唇,低着头,不停说:“眼熟,耳熟……”
他又问:“你亲戚?”
怜江月道:“不是,我不认识她,应该是个女的,年纪我也不清楚,样子我更不知道,以前应该住在新民大道一带,据说你们报社的人好像……”
他说到这里,那男人一拍脑袋,抓起了那张写着上官玉盏名字的纸就道:“我想起来了!”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冲进了办公室,不见了人。
怜江月眨眨眼睛,前台探出身子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朝他赔了个笑。怜江月在另外一张白纸上继续写:怜吾憎。找认识这个人的人。
他还写下了自己暂住的地址和手机号,想了想,添了一行:提供有用信息者,必重金酬谢。
这时,那男人双手抓着一份报纸,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他把报纸“啪”地拍在怜江月面前,戳着报纸就说:“上官玉盏!你看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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