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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道歉

夜色寂寂，蝉声杳杳。夜幕之上泼洒下的月色将半边庭院映出霜色，重殷沿墙根而行，将身形隐没在半边未被月色沾染的黑暗中，犹豫不决地前行。

将近叶沉戈的住所，远远便见一灯如豆温暖通明，将爬上窗棂的清冷月色融化稍许，烛火投映的剪影坐于窗边，身姿笔挺，执卷而读，像是在特意等他回来。

见此情景，重殷心头下意识的想法却是——傻小子从前可是看见字就头疼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站在中庭凝视片刻，忽然咽了下口水，最终心一横，微抬脚迈出第一步，却不是前进而是向后，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倒退，生怕惊动屋内看书的人影，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后，确定那道人影连动都未动，才加快脚步转身离开，一身黑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俄而便与夜色融为一体。

而屋内叶沉戈似有所感，抬眸深深望一眼窗外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眸中各种复杂情感交织纠集，最终只是自嘲一笑。

就连重殷也没注意到，从自己站在门前那一刻起，窗上剪影盯着手里的书看了良久，却迟迟没有翻页。

待重殷离开后，叶沉戈又随意翻看了几页书中字句，越发觉得晦涩难明，索然无味，抬手准备熄灯之时，一道影子却猝不及防闯了进来。

他抬眸望去——

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人，模样清俊，神采秀澈，不笑时眉间总藏着孤意，似高山凛雪，可望而不可即。可这样的人却偏生了一双多情的眼，当他对你笑时，双眸微弯，那双漂亮的眼清晰倒映出你的身影，总会给人一种他满心满眼都是你的错觉。

哪怕叶沉戈一遍一遍提醒自己，重殷根本就没有心。

但终究还是一念贪溺，业火满池。

重殷自不知叶沉戈所思所想，他仍背着手，站在原地笑得脸都快僵了，可对方还是一动不动，甚至最后还扭头不去看他，这让他心头愈发没底。

他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笑得发疼的腮帮子，在抬眼时，却发现叶沉戈忽然冲他抬手，心头不由警铃大作：

这，是要揍他吗？

然而重殷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毕竟吃叶沉戈的用叶沉戈的自己也许还欠着叶沉戈，被单方面打一顿也……不是不能忍吧？

但他还是希望叶沉戈能下手轻一些，不然他若下狠手，自己脾气一上来就敢还手和叶沉戈干一架。

重殷目光低垂，一只手握拳尽量克制自己还手的欲望。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他忽然瞪大眼，抬头仰视高他大半个头的叶沉戈。

朱色锦缎袖袍垂落于脸侧，叶沉戈修长有力的五指轻柔穿过他发间，指尖泛着夜色的寒凉，在他后脑处轻轻揉了揉，低声问：

“还疼吗？”

许是夜间确实容易比白日感性，重殷竟从他的话里听出些不易察觉的温柔缱绻，隐晦，却又明确感知到真实的存在。

指尖划过的皮肤传来一阵触电般的痒意，重殷下意识躲了躲，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叶沉戈问的，是他在停尸房里被撞到脑袋还疼不疼。

其实床板不硬，他撞上去也只是声音听着响，根本一点也不疼，事后追着窗外客跳河到如今回来，自己都不记得这皮也未破的伤口，可叶沉戈竟还记得，并且问他疼不疼。

重殷感动得无以复加，摇了摇头，连声音都轻了几分：

“其实不怎么疼，就是丢脸多一些……”

等等，丢脸？

月色正好，气氛正好，重殷一拍自己脑袋瓜子，脑中飞速回忆今日发生种种，忽然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我错了！”不等叶沉戈开口说话，重殷便先发制人，大声道歉。

他真傻，真的。

他光知道叶沉戈问他脑袋疼不疼，可能是在关心他。却不知道这也有可能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重殷，他今夜在停尸房将叶沉戈从床下喊出来的时候，害他丢人了！

联想到颜景冉走前惋惜同情的神态，重殷越发确定，叶沉戈就是要找他算账，却又不方便明说，不然显得他不够大气，只得隐晦提醒让他主动坦白从宽。

自古为君为王者心思皆如海深，古人诚不欺我。

好在重殷跟在帝君身边耳濡目染多年，练出一副察言观色玲珑机巧的心思，虽帝君总扶额叹息他总爱在不该聪明时多余聪明，但重殷从不认同他这番评价，他这不就从叶沉戈九曲十八弯的心思里分析出了他的真正用意么？

他都忍不住给自己鼓掌，赞一声天上有地下无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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