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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归字谣

小罗眼睛一亮，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没有！那做的一个个盘儿好看是好看，夹起来就一筷子。”说着说着又苦起脸来：“刚才怕给将军您丢了份儿，咱们都不敢多吃。”

“哟，我还得谢谢您了不是，给我留这大面儿。”沈浊水都快被气笑了，“半大小子吃饭跟拱食儿似的。“

几个亲兵一起哄笑，惹得路人侧目看，引得旁边不明所以的人们脸上也带起笑容，小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沈浊水摸摸胃部，觉得也有些不舒服，道：“我刚才在席面上也尽顾着说话了，灌了一肚子茶水，走路都感觉直晃荡。行了，走吧，咱们去吃面去！”

西北人哪有不爱吃面食的，几人脸上都带起笑，应了一声，往常去的摊子上走。

“老板来五碗二细，四碗韭叶子！加双份儿牛肉！“沈浊水常带着人来吃面，各人的口味都明白，这分量也是每个人两碗起叫。

“好嘞，您先坐着等嘿！“

“行，老板，钱搁这儿啦！“沈浊水付了帐，几个人拿过马扎子小椅子，胡乱在桌子前围坐下来。待面条端上来，油亮亮的辣子和臊子覆在面皮上，香气扑鼻勾得人食欲骤起，几个人拿过面胡乱一拌，就开始埋头苦吃。

沈浊水自己虽不饮酒，但还是叫了两瓶大窑，叫他们吃的痛快些。几个人一边倒酒喝一边谢，沈浊水低头吃着面，摆手示意不用。

终是身上病痛未消，连带着胃口也没恢复过来。沈浊水吃了一碗就搁了筷子，喝了碗面汤，就坐在边上开始发呆。他看了一会儿小罗，这孩子才十五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因此也吃得最凶。沈浊水笑了笑，抬手又给他叫了碗油泼面。

“谢将军！”小罗知道是给他叫的，抬起头一抹嘴，冲沈浊水笑。少年正在抽条，因此长得黑瘦，一笑起来，便愈显蓬勃朝气。

沈浊水哼笑一声，笑骂道：“吃你的！”

他看着发了会愣，不由得心思就开始跑远了。十五六的小孩都能吃，他那时候也是，老是觉得饿。那……柏鹤呢，柏鹤今年十八……他十五六的时候吃饭会不会也像小罗这样。嗯，肯定不会，就他那个小身板，那么瘦，估计从小就不爱多吃饭。看着就像是被娇宠长大的世家小公子，养得精细。

不知道他在西北能吃习惯吗……啧，小孩儿懒得很，看着齐整，背地里却是个连匣子都不耐烦收拾的。他身边那两个小子，说是什么来着，是师弟……？看着也不像是会照顾人的。离家这么远，看那通关文牒上跑了两年多了，不知道怎么过的。

过几天要不带他来吃面？嗯……吃搓鱼子吧，小孩子好像都瞧着那个模样有趣，吃的最多。柏鹤也不大，估计也爱吃……

“将军？将军！“

“嗯？嗯！“沈浊水应道，”吃完啦？吃饱没？吃饱了走吧。“他回过神来，心里觉得着实奇怪，又有些恼。自己这是干嘛呢，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能联想到人家，莫名其妙的。

几人起身离开，徐祜艰与另一人去牵马车，剩余几个慢慢踱步去牵自己的马。小罗跟在沈浊水身后，看他正眯着眼睛看那远处金灿灿的胡杨树，不由的就问道：“将军，京城里的秋天是什么样的？“

沈浊水愣了，他回头看。

薄阳晴空，秋色无边。街景肆意繁华，酒旗随风飘扬，小吃的香气不时扑鼻而来。身边人头攒动，还有不少人牵着骆驼马儿等牲畜走过，小童手里扬着风车等小玩意儿，在拥挤人群中像鱼儿一样笑着自由穿梭。叫卖声，还价声，说笑吵闹声，甚至是牲畜打鸣闪鼻声此起彼伏，这是人间。

这是真切的人间。

沈浊水眼眸深了些，他微微一笑，低声道：“京城里的秋天啊，天高云淡，凉爽得很。你可以看到香山的红叶，绚烂如烟霞，也可以看到黄色的银杏叶，那不像这里的胡杨坚挺，一阵风吹过，就能落下厚厚一层，铺在地上比这里最好的织娘做的羊毛毯还棉实。极美。“

小罗听着他的话，不由得开始想象，无限憧憬：“听着真漂亮啊，肯定很漂亮。“

沈浊水含笑点点头。这并不是来自他灰白的记忆，而是那些他不耐烦读过的诗文中常有的描写。不过，他想，京城里的景致那么美，或许他该是时候用心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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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昼夜温差大，夜凉如水，落暮也早，刚入子时长阶上就欲结薄霜。沈浊水一身白色稠衫，坐在屋前石椅上，低头细细地擦拭着那一柄长剑，背骨微弯，流畅坚韧似弓弦。

院门口敞着，突然被轻轻叩了两声，脚步慢慢行来。沈浊水头都没抬，声音里却微含了笑意：“怎么，白日里践行还不够，又来找我喝酒？”

刘兴弗鼻腔里哼笑了一声，抬手将两壶酒轻轻搁在桌上，抖抖衣衫，在另一张椅上坐下。

沈浊水微抬了抬头看他，眼中蔓上笑意。

刘兴弗一边开酒一边偏过头看他：“话别那么多，也没什么下酒菜，就这么凑合吧。”说着拿起一壶，仰头先灌了已经几口。

沈浊水将剑小心放下，抬头看刘兴弗。他鬓发花白，面上皱纹仍旧不多，却极深，如刀刻斧雕一般，像是与四年前初识无异。

一身风骨皆隐于平淡皮肉下，分毫不露。

沈浊水笑了一声：“着急了吧？我这一走，看谁还陪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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