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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临江仙

“哥，我们还去江南吗？”

一条不算热闹的普普通通的窄巷子里，三个身着布衣青衫的少年避让开偶尔来往的行人，立在矮墙下。

柏鹤冲方才开口的映南比了比静音的手势，口中轻轻唤了一声什么，发音很奇特。三个少年一起微微抬头看，忽地眼睛一亮，像是听见什么。

柏鹤抬起手，一只羽毛灰扑扑的鸟儿从不知何处飞来，扑棱着翅膀落下，乖巧窝在柏鹤的掌心里，不动了。

“小雪！这次怎么是你来啊！”海泽兴奋地低唤了一声，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兜，展开里头包着的碧绿透亮的果子，凑到小雪身边。

灰扑扑的鸟儿模样很矜持地顿了顿，然后埋头大吃起来，白色的鸟喙张张合合着，一边啄果子吃一边低声鸣叫，绿莹莹的双眼盯着柏鹤，像在认认真真地说着什么。

柏鹤轻轻地抚了抚它头顶的羽毛，开口声音微低，也似鸟鸣。

小鸟食量并不大，它带到了该带的话，吃得也很饱，于是心满意足，小脚在柏鹤掌心轻轻一蹬，又在海泽的手上亲亲昵昵地一蹭，毫不留恋地扑棱飞走了，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留下海泽半是被蹭手的喜悦，半是怅然若失，抬头看了好一会儿才仔仔细细地收起小布包，一边遗憾叹道：“什么时候我能像柏师兄一样学会鸟语啊？”

映南抱臂吊儿郎当地倚在旁边，接道：“鸟语？你细品你的话。我疑心你是在骂人或者骂鸟。”

海泽抬肘向映南捣去：“滚滚滚。”

柏鹤摇摇头，微笑道：“骂我倒是没什么，下回你把鸟语二字在小雪跟前儿说，它一定很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师兄怎么你也挤兑我啊。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小雪面前说这话，它自己说了无数遍，它说的话那叫，天籁。”海泽万分无奈，“我要敢说鸟语两个字，它能拿它一米的大翅膀扇死我。”

映南想到了以前，又是一阵爆笑，好容易止住，才问柏鹤：“哥，刚才小雪说什么？”

三人边走边说，从偏僻的小巷拐出来，往主道上走。

“大师姐说，让我们直接往京城去，在宣武城见面，他们在那里等我们一道入京。皇帝看到了灼脉石的异象，知道国师已出，虽未大肆宣扬，但通过毕虹鸟递了几次信了，言语间很是心急。”

“可咱们说好要下江南的啊。”映南失望地“啊”了一声，“大师姐理他们这群废物做什么，左右现在出不了什么大事，我们着什么急。”

海泽默不作声。

柏鹤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开口还是温和：“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本来自己偷偷提前溜出来两年就是破了传统，师姐好容易替我们担了责，才让我们没被强召回去，如今快到天时，的确不可再多耽搁了。”

映南又要开口反驳，被海泽狠狠一拽，忙看了看柏鹤的脸色，把到嘴边的话强咽了下去。

“废物什么的自己说说也就算了，真要嚷到台面上不好收场。咱们也出来这么久了，闹出过许多笑话麻烦，可见这世间人心斑驳，利益交错，与我们那里并不相同。虽然难以理解，但左宁一向游离世外，无心参与世事，那我们还是谨慎些，入乡随俗，免得真闹出什么事难以收拾。要是牵扯出族人秘辛，岂不是愧对曾经以身殉诺的几位国师。”

映南声音微低：“哥哥说的是。只是这些人……立国不过三百年，就能闹出这么多事端。我们辛辛苦苦替他们测天象国运，栽进去三位血脉精纯的前辈，他们倒好，每每最多安分个十年就仿佛什么都忘了似的，又能为往后埋下祸根。真奇怪，当初咱们那位先祖到底为什么要签血契。”

“这个我也不明白……”海泽慢慢走着，眉头微拧，眼里都是不解，“也许当时受制于人？不过不止先祖啊，就说这世间的人我其实也看不大明白。好好说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他们偏偏要费力气尔虞我诈好像才能安心，明明约定好的诺言，他们也可以转瞬更改……才短短几十年的寿命，每个人都能百转千回出一大段孽债来。”

映南愤愤道：“所以这才是他们厉害的地方，也是我们族人屡屡栽跟头的地方吧……说是我们一个个能活近三百岁，可是你们看，哪有真正寿终正寝的。为何族人大多年少夭折，还不是一颗真心给出去却被这世间人蹂躏利用，心血耗尽，唯死能解脱。”

无数族人的例子摆在少年人的心前，三个人的情绪都慢慢低落下去。

他们见过离开的人再未归来，杳无音讯，然后突然一日伴生花枯萎凋零。他们见过有人终日酗酒，不肯清醒，行为浪荡地度过余生。他们也见过族人临死前仍在喃喃着一个名字，字字泣血，满眼不甘。

而柏鹤，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身处何处，连伴生花都不见踪影。

为什么最真挚的心意，世人分明知道难求，却仍然会为了其他微末的东西而屡屡辜负。

不止他们不明白，每一个左宁族人都不明白，可大多都像是扑火飞蛾，即使从小耳闻目见，却仍然抵不过入世的诱惑和缠绵的情话，奉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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