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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声声慢

再说那雍州巡抚柯明志收到信时还在梦中睡得正香，半夜被下属摇醒刚欲生怒气，就被信中三言两语彻底吓醒了神，恨恨地长吼一声，半白的长胡须抽动片刻，立即着人备马夜行。

朗月镇官家，巨绅和土匪互相勾结，鱼肉百姓的事情他并不是没有耳闻，也不是没有整治的心思，只是上任不久，后续又赶上大计新科，不想牵扯出大麻烦，这才睁只眼闭只眼。

谁能想到，就被沈大将军这么正正巧巧地给碰上了？

沈浊水是谁？年少封将，军功赫赫！父亲是当朝沈阁老！即使朝廷皆知父子二人不合，他背后还有当朝太子殿下这座无可撼动的大山呢！

就算此番被圣上派人召返回京，有被贬之嫌，可圣旨未降，光凭他手下那四十万军马，就不是片刻能动的，余威震耳。

柯明志心中发恨，这群不知死活的废物，敢在沈浊水面前动手，真的是活腻了！

寒凉秋夜，柯明志一个从二品大员，连马车都不敢坐，带着三十家卫，向着朗月镇急行。一路所至，马蹄踣铁，眠鸟惊飞，扑腾起一群群。

沈浊水在军中习惯了早起，寅时中就出了房门，廊中正碰上徐铛，迎面招呼了一声：“呦，徐大人起得早啊。”

徐铛昨天被他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挤兑了一遍，此时远没有这样豁达，苦笑着拱了拱手，随在他身后下楼用早饭。

沈浊水脾气很好的模样，满眼歉意：“徐大人没睡好啊？怪我昨天说话不过脑子，让您生气了。”

徐铛忙不迭回话：“将军哪里的话，昨天下官睡得甚好。”

秋冬的寅时天还黑沉沉的，酒楼里的小二不常见有客人起得这样早的，半遮半掩地边打哈欠边开大门，爬上梯子在廊下挑起昏黄的灯笼，遥遥听到一声鸡鸣。

徐铛此时饭都咽不下去，一个劲儿地往门口看，心道柯明志的脚程怎么能那么慢。

沈浊水是全当看不见，抓两个馒头，随便就些菜，大口吃着，胃口极好。他手下的人一个个的跟他一个德行，不一会就下去一大盆稀饭，还嚷嚷着叫人添。

徐铛看了一眼，觉得心里更堵了。正在这时门口一声呼哨，沈浊水擦了擦嘴，放下筷子，抬起眼冲徐铛很亲厚地一笑：“柯大人到了。”

门口兵卫一声报，柯明志带着家卫进门，裹着轻裘，一身寒气未散，胡须上似乎还凝着雾气。

酒楼里的小二一看这架势，匆忙摆了碗筷手盆，就躲下去了。

沈浊水起身前迎，深深地俯身一礼：“沈浊水拜见柯大人。”

要说柯明志任雍州巡抚，身居从二品，沈浊水正三品的靖逆将军，又是小辈，行这一礼并无不妥。可此时情况不同，柯明志哪有胆子受这礼，讪讪笑着扶起沈浊水。

大刓朝的将军元帅除了执掌兵权外，还身兼护佑一方百姓的职责，与州县官家共享地方之权。雍州未出西北，沈浊水自然也能说得上话。

朗月镇这桩事情一出，即指沈浊水在前线浴血护佑百姓，他柯明志在后方与土匪一起搜刮民脂民膏，这罪名仅次于通敌叛国了。

不说沈浊水这次入京有没有好果子吃，他若有意落罪，柯明志必定先于他落马。

“贤侄啊，近来可好，我还在府里给你摆了酒席，想着等你到了我那处，咱们叔侄俩好好喝一杯。”柯明志与沈阁老有点小交情，于是企图拉拉旧关系。

“让柯大人费心了。”沈浊水笑得极其谦逊和善，眼睛朝柯明志身后一眨，仿佛只是随意说笑，“大人带那么多人，我还以为是要与徐大人一道送我入京呢。”

送，还是客气的话。

柯明志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额角青筋直跳，奈下一张老脸强行寒暄。

面前沈浊水笑得像只狐狸似的，说起话来油光水滑得拣不出半分错处。柯明志看着他好像就看见沈敬瑜，一时悲从心起，这父子俩势同水火，可拿捏人的功力真是青出于蓝！

待柏鹤等人辰时二刻醒时，已经可以听到楼下人声细碎纷扰。柏鹤探头往下看，见新来好几位面生的大人，正和沈浊水相谈甚欢的样子。海泽静声听了一会儿，问道：“师兄，咱们是否要回避一下？”

他们已经知道了要与沈浊水等人同行几日的事情，海泽对此事倒无异议，觉得搭个顺风车也十分的好，不必再费心租马赁车。映南闻言却冷哼一声，敌意来得让柏鹤出乎意料。

走廊前头几个兵卫看到他们，俯身行礼，让开一步，看来是被吩咐了不必阻拦他们。

脚步声拾级而下，楼下众人闻声抬头，见三个气质不凡的少年，为首者气质清冷，隐有仙人之姿。

沈浊水唇角含笑，略仰头看去，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柏鹤的目光扫过他的面庞，面上神情未改，眸中却带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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