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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凭栏人

高院大府，朱门白墙，沈府和他走之前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气派。

沈浊水不知何时已经将手放到身后负起来，这是他心情低沉时习惯性的动作，身边人都很敏感，只有他还一无所觉似的跟身后的王庆打趣：“这回开眼了吧？在西北即使是刘大人府邸的正门儿都没这侧门气派。”

王庆和徐祜艰对视了一眼，他原驻西北，从没来过京城，徐祜艰却是从京中北大营就跟着沈浊水的，因此了解一二，他使了个眼色让王庆不要多话。

“这位大人。”沈府家卫拦道，“可有拜帖？”

沈浊水身形一顿，徐祜艰在他身后亮出将牌：“靖逆将军沈将军，回自己府还要拜帖吗？”

那家卫立时躬下身：“小人有眼不识，多有得罪！”却未让开一步，身后另一个家卫从侧门进去叫人了。

沈浊水也不恼，就安静等着。不消多时老管家刘勇就急匆匆出来了，老远朝着沈浊水拜下来：“少爷回来了！”

沈浊水略点点头，刘勇一边说话一边把他往府里引，沈浊水顿住脚步，笑道：“少爷二字倒不必了，您还是称呼我一声将军吧。也不是什么回家，过来做客而已。就是不知道沈府的待客之道如何，我能配走一遭正门吗？”

刘勇尴尬地停下来，看了看沈浊水的面色，扬声让人去开正门。他叹了口气，面色复杂：“少爷……将军这是把自己生分了啊。”

刘勇是跟在沈阁老身边的老人，从前虽没照拂过沈浊水，但也没有欺凌过他，甚至还在他被下人欺负的时候解过几次围。

落井不下石就是不小的恩了，沈浊水犯不着对他冷颜，淡笑道：“您这话客气了，我没这个意思。”

刘勇看劝不进去，也不再多话，一路安静地过了两进，走到见客的厅里头，见清清冷冷，空无一人。一个小厮过来瞥了沈浊水一眼，草草一礼，附在刘勇耳边说话。

王庆终于是忍不住了，一声冷笑：“京城里头果然什么都金贵啊，主人家一条狗的唾沫星子都不舍得让人瞧见呢！”

刘勇立时喝道：“放肆！将军在这没看见吗？在我面前寻什么乖？”

那小厮猛地一哆嗦，赶忙跪下来磕头赔罪。

沈浊水从进来的第一步就觉得心里暮霭沉沉，他实在是没有心思看他们再作一场子，随意摆了摆手。

“我身边的都是粗人，不会说话，你别见怪，也别罚这孩子了，兴师动众地闹一场我心里也过不去。“

刘勇叹了口气：“将军宽厚。只是……老爷现下正在书房忙着……夫人这几日身体不适，怕是要让将军稍微等等。”

“这是什么难开口的话吗？”沈浊水笑了笑，倒是十分洒脱，“外头人都知道我与沈府不合，在府内咱们还遮遮掩掩吗？挺累的，劳烦你了。反正我也不是来诚心诚意做客的，不见也好，我直接去瞧瞧阿娘吧。”

刘勇叹了口气，点点头，要跟上去。

沈浊水略一摆手：“全府里我最熟的就是大门到秀珉院这条路，你不必跟着了。”说着径直便走了。

入园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简直是一步一景，处处都是心思，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

沈浊水略扫了一眼，见府内倒是又加修葺，荣华富贵都藏在山水小景之间。

秀珉院是全府最偏处，沈浊水愈走愈清净，终于停在院门前，他顿了顿脚步，扬起一个笑，走了进去。

“娘，我回来了。”

院落间一个女人正坐在太阳底下修剪花瓶中的桂花枝，身着淡青色的衣裙，半低着头，暖阳落在她身上，显得温柔如水。

旁边随侍的两个老嬷嬷骤然见到沈浊水，一时还没认出来，好一会儿才唤句少爷。

孙韵芷像是刚听到声音，手颤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她眸中一片痴茫空洞，面上横着几条深深的皱纹，却铺着厚厚的妆黛，头上簪着许多浅色钗珠，显出与年纪不相仿的怪异来。

沈浊水看着她头上的银丝，心想她真的老了。

孙韵芷的目光终于落在沈浊水身上，嘴唇颤了颤，一旁的嬷嬷低声道：“夫人您瞧，少爷回来了，是少爷。”

孙韵芷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过去，手微微抬起。

沈浊水喉头滚了滚，抿起一丝笑，刚要开口。

“啪！”

一个耳光，干脆利落地甩在沈浊水的脸上，力道之大，扇得沈浊水偏过头，牙齿磕在嘴唇上，口腔里弥漫起一股血腥气来。

“将军！”

院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你个王八羔子！我当初怎么没把你在尿桶里浸死！”孙韵芷表情狰狞地往沈浊水身上扑，又锤又打，“我就生养出你这个屁都不是的死材来！你以为你跟着太子是个多大的差事！你也配念书！你个污浊浑水里生出来的苍不郎子！你当你多大本事到你老娘面前现眼，你有本事让你爹看一眼！让你爹到这个破院子里来一趟！”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生下了你才让瑜郎厌弃了我！我就该在你一生下来就掐死你个吃了横人肉的没皮脸的死奴！”

又骂又打还不过瘾，孙韵芷扬起手里的剪刀就要朝着沈浊水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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