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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皇恩

时至今日，也就只剩下怜悯二字了。

沈浊水拽出自己的袍角，轻轻掸了掸，三言两语将回京情况说明，最后目光落在孙韵芷身上：“你想回将军府吗？”

孙韵芷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愣了愣，然后硬扯出笑：“阿娘……阿娘在这里住惯了，哪能，哪能给你添麻烦……”

沈浊水点点头，站起身来。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话，心中空洞的那一块为什么还在灌冷风。

他轻轻放下茶盏，手指在桌面上微微滑行一段，感觉像是还有话要说，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开什么口。

突然觉得自己挺贱的，也挺可笑，于是不再多留。

“小水！”孙韵芷在他身后叫住他，“你能不能去看看你阿爹……我听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他从前最爱喝我做的汤，你让他来见见我！你让他来见见我好不好！”

沈浊水没有回头。秋日里的阳光再亮，落到人身上也没有丝毫温度，比冰冷雨水更叫人觉得可恨，因为失望和难过。

王庆跟在沈浊水的身后，嘴角抿成一条线，默不作声。他抬头看着沈浊水微曲的脊梁，心头涌上从没体会过的悲戚，难以溢于言语，只是忽然想到常在军营和他们一起大笑的将军许久没再勾起过嘴角。

“回来做什么，将军自进京来就没笑过。”

徐祜监摇摇头，让王庆少说话。

沈浊水一路走过廊亭，正要直接绕去大门，半道遇上沈阁老。他身后落后一步的是个比沈浊水矮一头的华服少年，看着是在用心听沈阁老的教诲。

沈阁老看见沈浊水的第一眼就不再说话，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横鼻子下，高耸枯瘦的鼻梁显出冷硬刻薄来。

父子俩隔着半个亲水平台对望着。还是沈浊水最先半俯躬身，行的是官礼。

“沈阁老安好？”

沈敬瑜一声冷笑：“当不起将军这个礼。”

沈浊水冷颜冰目，分毫不让：“沈阁老受不受礼是您的事儿了，我只学过君臣礼义，不懂你们这些名家大仕的礼节。”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沈敬瑜眼睛一横，刚要开口，遥遥传来一声尖尖的笑声：“哟，这是谁呀，贵客呀……”

熟悉的女声入耳，沈浊水眉眼压得更沉。

张氏并着浩浩荡荡两排丫头行至此处，头上翡翠叮当，端的是大气富贵，当家主母的范儿。

“哟，小水回来了呀！”张氏突然惊讶道，“这嘴角怎么破了？上战场不容易啊，哪都得受伤。”

沈浊水抬眼看着她像一条毒蛇一样吐着蛇信子，喷洒最恶毒的语言。

“哦呦，刚才听见秀珉院一阵嘈杂，是那个疯子又打你了吧。唉，你看我这就是妇人家啊，什么都不懂，还以为你这伤是军功呢。”

王庆倏地握起拳头来，青筋突突地跳。

阁老府里的消息是如何通透，他们早知道沈浊水连夜被叫进宫里斥责，降罪是眼前的事了，恨不得立刻落井下石。

沈浊水笑了一下，他都奇怪了，他多大的本事能让他们对他有那么大的恨意。

沈浊水迎着张氏乌黑的眼睛，勾起唇角：“知道自己是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夫人就歇歇读些书吧，不认识字的话要么闭上嘴也行，不然时不时地秀一秀你那头发长见识短的本事，惹别人笑掉大牙是小事，不得给阁老府丢了颜面吗？”

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羞辱殴打也不懂反抗，只会默默掉泪的孩子了。

张氏霎时像被掀开了獠牙，她气得面皮都抖了抖，大声斥道：“放肆！你在你诰命嫡母面前口出不逊，是那个贱婢——”

“哎呀吓死我了。”沈浊水挑眉，“夫人您这攒着亡姐的功德求来的诰命真是压死人了，不知张府还有没有小姐啊，要不再嫁进来做个续弦，保准比您诰命还高呢！”

张氏面色又青又白，抬起尖尖手指指着她直颤，然后脸涨成了红色：“你！你！”

沈浊水成天跟兵部的大爷磨洋工要银子，要么就是混在一堆大老爷们里荤素不分地说赖皮话，这些年脾气没下去两分，口条是锻炼得更利索。他从昨天就压着性子，此时只觉得意犹未尽【猪三不 小 说 网】|Z h u S a n Bu . C o m|欢迎收藏，免费阅读全文！。

王庆恨不得当场鼓掌以示对自家将军如滔滔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汹涌敬意。

跟在沈敬瑜身后的华服少年沈浊水认不出来，但大约是哪个得宠的庶子，此时被这言语惊得微张着口，满眼不可置信。沈浊水朝他一眨眼，又逗得人忍不住扑哧一笑。

沈敬瑜厉声喝道：“够了！”那小公子一个哆嗦，乖得跟个鹌鹑似的。

沈浊水捻了捻手指，唉，真没意思。沈家真是一个有意思的都没有，怪不得跟他不是一路人呢。

“你在沈府犯什么混？是要我叫人把你打出去吗？”沈阁老看着沈浊水，满眼厌恶鄙夷，“自己祸罪临头，还有闲心在这逞口舌之快，是要往沈府泼脏水吗！”

沈浊水淡淡一笑：“阁老此言差矣。几年前我就另外开府，与你沈府没有半点关系，世人皆知，阁老就不要再牵扯徒惹笑话了吧。至于祸罪，我从来一人做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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