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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闲闲令

“我有些难过，师姐。”

黑暗深处，传来轻声低喃，单薄地重复。

柏鹤因为这痛苦而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位置，有什么东西从心脏开始往上蔓延，一直堵到喉咙口不再上去，像是被噎到了一样拼命用嘴呼吸但是喘不上气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眼眶。

他很久很久没有哭过

但是，怎么能是他说这些话。

他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会带自己看最美丽的风景，带自己吃好吃的食物，会讲许许多多的故事和笑话……他曾经笑得那么好看，现在却把剑架在自己的脖颈边。

他怎么能这样。

容厄灵的喉咙哽住了，好久好久才低声道：“这只是第一次，小鹤，这只是你说出的第一个预言，只是第一个人如此质问你。”

“从今往后，你还要说出无数个预言……还会有无数个人来质问你，他们可能位高权重到威胁你的性命，也可能卑微低贱如尘埃，血肉模糊地扒着你的腿恳求你。之后的每一次，你都要像今天这样难过吗？”

柏鹤没有说话，一点点把自己蜷缩得更紧。

“师父当年为什么阻止你提前入世，你如今明白了吗？”容厄灵轻轻叹息，却坚持把一切剖开给他看，“和世界关系越紧密，你就会越感同深受……而站在高处时是没有办法顾忌到每一个脚下的蝼蚁的，这是你从小学习的第一个道理，是你能够保住大刓和自己性命的基础，现在已经全部忘记了吗？”

柏鹤只感觉自己身上冷，他一边摇头一边轻轻发着抖。

他不是忘记了，他只是……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有那么一个人能明白他的处境，跟他说一句没关系，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悬崖顶上，茫然地承受着所有人的期盼。

“关内侯还在前一进的大院里跪着，那是奴婢护卫的必经之处，他偏偏跪在那里给众人看，是真心实意地在认错。关内侯是当今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又是陛下亲点来护卫你的，不要真的因为一时意气而太驳他的面子，如果闹得关系太僵对你日后行事会有影响。”

柏鹤感觉心里空空的，又好像有千斤石头压身，他害怕了，小声地说：“师姐，我不想再看见他了，能不能不让他做我的护卫了。”

容厄灵愣了一下，语重心长道：“柏鹤，不要意气用事好吗？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怎么历练了两年倒像是被惯坏了似的。”

这句话简直像是冲着柏鹤心头最酸软的地方狠狠一拧，他呆愣愣的，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掉下一颗。

夜色已经很深了，月如弯钩，隐悬在天上。秋凉如水，夜虫的一生不过盛在一个夏天，如今衰败不堪，连鸣叫都低低切切，苟延残喘。

柏鹤手持一盏夜灯，站在院落的门边犹豫了片刻，烛火明灭，投在他身上一抹暖色。他看着不远处直直地跪着的沈浊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一双银白色的靴子停在自己面前，沈浊水抬起头来，看见是国师站在自己身前。小半张面颊依然面具覆盖着，右眼下的云纹已经恢复了淡蓝色。

“国师大人……还没睡吗？”

柏鹤淡淡道：“我要是睡了，关内侯是打算跪在这里一整夜吗？”

沈浊水收眉敛目，两手相叠，拜于身前：“是我言语冒犯，不了解详情就胡言乱语，辜负国师大人的苦心，自然是要赔罪的。国师大人被我所伤，无可请罪，跪一跪是让我自己记住教训，勉强让大人解气吧。”

柏鹤冷言：”跪这里一个下午再加一个晚上，你是不想要自己的腿了？你是要让我解气，还是自己撒气？”

这话也太直白了。

沈浊水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抿了抿唇答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大人吩咐，我自然不会在此碍眼。”说着他站了起来，酸麻疼痛顺着小腿几乎蔓延全身，沈浊水却是面不改色。

柏鹤垂眸看了看他的腿，半晌没说话。他提着灯烛的手收紧了些，蓦地破罐子破摔地想，谁让他说那些话的，就是活该！疼也活该！腿废了也活该！

沈浊水的目光落在国师低垂在身侧的缠着白缎的手掌，勉强放心：“听下人说大人晚间未曾用膳，现在不饿吗？要不要吩咐做些夜宵来？”

柏鹤移开目光：“不饿，不想吃。”

“进食不规律对身体不好，以后养成习惯了就会时常在这个时候吃不下饭，大人即便是生气，也要吃两口，夜间身体正是休息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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