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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秋香
柏鹤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卷起了被单，他像是被迅速剥掉皮的小刺猬，被这曾经设想过很多遍，而今突然出现的问题重捶神经，忍不住瑟瑟发抖。
“我不是……”
沈浊水向前走了一步，柏鹤立刻往后躲，靠在墙角，睡乱的发丝散落下来，遮住他苍白的面色，隐隐露出被咬着的嘴唇，已经隐现齿痕。
情绪如此外露，每一个肢体语言都在表达主人的仓皇失措。
这或许说明，他在心底是有些什么的，并不是对一切一无所觉，懵懂无知。
还是吓到他了，沈浊水在心里轻轻地叹。
他在床边坐下，不去强行拉人，也不触摸。两人相对着静默坐了一会儿，昏暗的房间此时成了绝佳的屏障，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杜绝屏蔽所有的危险，争吵，愤怒，还有失望和伤害。
“你走了之后，我是有些气的。”沈浊水声音低沉，但是很温柔，他最后决定说出所有的心里话，尝试着用真实给对方铸造结实的安全感，却难得语塞。
柏鹤就听这一句，眼圈已经热了。
“我那时身有公务，不能停留，强停了两日，只能返京。公务之余，全部用来找你，可你就是找不见了。”
“我……”柏鹤的嘴唇轻轻颤了颤，心底有些泛酸，他声音很低：”你是要生气的，我，我……”
沈浊水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对我有愧，如今我也知道了你身份特殊，当日必定有难言之隐，只是……”
柏鹤怔怔地看着面前男人的面容，他高挺的鼻梁在侧脸投下一点点阴影，看不清神色，但是眼睛里是很温柔的。
他一边说着生气，一边温柔地对待他。
沈浊水苦笑:“我之前坐在这想了好半天，有好多话想对你说，现在却不知道从何开口了。”
柏鹤接过话，低头道:“那时我不告而别，对不起。”
沈浊水看着他愣了愣，心里突然发软:“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上呢，总会有人担心和挂念你，所以不告而别是一个不太好的习惯。
柏鹤没应声。
可沈浊水对他说过的一言一语他自然都记得清楚，这些日子，他不比沈浊水好受。
后来遇见了他，简直欣喜非常，本以为日日相对，有时间让自己慢慢解释，两人却迎来大吵一架，柏鹤便更不知如何开口。
相对却不能相识，其中酸涩，都是自己消解。
沈浊水对柏鹤的一切十分熟悉，柏鹤虽然不说，他已从这沉默里慢慢回过味来，心里腾起些紧张，搁在膝上的手难耐地握了握，往前走了两步，在柏鹤身前蹲下。
柏鹤猝然与他四目相对，不知怎的，鼻头愈加酸涩了，嘴角往下一撇，就有些想哭。
沈浊水一见他要哭，一下慌了，满腔话俱都被堵回去。
柏鹤本就在大典上身受重创，精神十分不济，沈浊水这番斟酌着字句开口，就是为了不让他情绪太过起伏，哪能想到这两句话就要把人惹哭了。
“不哭好不好，鹤鹤？”沈浊水抬手抚过柏鹤的眼睛，皱着眉哄，“我不说了，你别伤心，我不是要怪你，不是怪你。”
原先想着一定要把两人的事说清楚，现下哪还忍心。
沈浊水想着，他如今纵然是国师，可到底年纪还小呢，自己逼他做什么。
柏鹤却不肯，他拉下沈浊水的手:“没哭，我没哭。”
沈浊水凑近看了看，果真只是眼圈红，没真的流泪。
面具之下，柏鹤整个人依旧是清冷高傲的模样，凛然姿态如坚冰青柏。只是如今沈浊水看着他，依旧和之前认识的小少年没甚分别。
“没哭就好，你说过是不爱哭的，我们自京中再见，已经惹哭你一回，若再让你哭，我真是万死不能了。”
沈浊水抬手轻抚他散落的发丝，一下一下平息他的慌乱，给他足够的可以摊平手脚，露出软软肚皮的温柔。
昏暗之中，沈浊水又这样温和，柏鹤的精神慢慢松懈下来，他伸手攥住沈浊水一段衣袖，不松开。
沈浊水看着自己的衣袖，轻叹了一口气。
“你总是……叹气。”
“那日，对不起……”
“怎么总是道歉？该道歉的人明明是我才对。”沈浊水的手微微下滑，扶在他肩上，“我虽那么说，但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告而别才是应当，对不对？在鹤鹤眼里，当时是危险的情况，所以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沈浊水绝口不提那个吻，到底是柏鹤不记得了，还是碍着面皮薄，不愿意记得，他俱是不在乎，只是不想让柏鹤为难。
柏鹤慢慢地，几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沈浊水强大柔软的阴影里，他微微抬起眼睛，却不敢看面前男人的眼睛，只敢落在他的面颊上。
他想，怎么会有这么温柔这么好的人啊……被冒犯的是他，被丢下的是他，应该生气的是他，可是现在却是他带着无限耐心一点点地努力靠近自己。
这个人，他好得不可思议，简直是自己出来以后遇到的最大的礼物，也许穷尽一生不能再寻。
你从来不是胆怯的人。
柏鹤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手渐渐握成拳。
沈浊水不知道少年心中所思，他只是想着今日不再逼他与自己说明心意了，遂哄着说些话，好让柏鹤宽慰些。
柏鹤看着他听了一会儿，突然咳了两声。他到底不是那种等在原地，只看着对方走来的人，松了松肩膀，尽量驱散所有的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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