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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子夜歌
柏鹤的手还放在沈浊水的脸上，指尖沁着夜色，因此有些泛凉。
沈浊水清晰地感觉到柏鹤的手轻轻一顿，本来放松浅笑的面色也开始紧张起来，沈浊水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熟悉的女子。
从他之前的观察来看，她在左宁族人中的地位很高，连柏鹤这样跟谁关系都不深的人都时常对她言听计从，带着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的下意识的眷赖。
“师姐。”柏鹤小小地叫了一声，和沈浊水的距离微微拉开一些。沈浊水神色自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向容厄灵点了点头示意。
他刚想要开口，柏鹤在身后轻轻地拉住了他：“夜色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沈浊水的眸色瞬间暗淡几分，抬眼与容厄灵的目光一错而过，隐隐有金石铮然之态，但很快就收敛，非常听话地对柏鹤笑笑，告辞离去。
柏鹤知道以沈浊水的敏锐，只从这微微凝滞地气氛肯定就已经察觉出什么不对，但他却这样的好脾气，什么也不问地就走了，柏鹤不免心里有些愧意。
容厄灵站在院门边，气息很冷，沈浊水与她肩擦着肩走过，半个眼神也没给出去，可容厄灵几乎怀疑在那错身的瞬间听到了他压在喉咙里的一声冷笑。
“柏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院门在容厄灵的身后轻轻合上，她的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柏鹤。
“师姐。”柏鹤闭了闭眼，眼前的情况实在太棘手，他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才能破解眼前这个局面，他想对她说他们的相知相识，想对她说这并不会影响自己，但开口却是一句，“他……他真的特别好。”
先为沈浊水开脱了。
这句话说出来，容厄灵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若说刚才是有些生气，此时却是真的失望了。
柏鹤非常害怕看到这样的目光，尤其是出现在容厄灵，他最敬爱和依赖的师姐脸上。
“师姐你听我跟你说。我与他是两情相悦，我并未被哄骗，而且他真的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先前是与他无意相识过的，后来不告而别，他一直在找我……他虽然有些风评不算很佳，实则为人是十分妥帖正经的，性子也细致和顺，我的什么鸡毛蒜皮他都会记在心上……”
容厄灵眼光非常冷，像冰雪一样，几乎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看着柏鹤。柏鹤心里一寸寸凉下去，声音也低了。
他是真的有些慌张，恨不得把沈浊水所有的优点都马上铺展开来，方方面面地展示给容厄灵看，好让容厄灵减少对沈浊水的偏见。
“他从小的生活十分艰难，师姐你看他好像跟谁都能说得上话，没心没肺似的，但他其实孤孤单单，没什么交心的人……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
柏鹤不自觉攥住自己的衣袖，觉得有些无力。他以为这样可以让容厄灵对沈浊水减少几分敌意，可正是因为他急迫的辩解和明显的袒护让容厄灵的眼光越来越陌生。
容厄灵看着眼前这个从小被自己带大的小师弟，觉得突然有一些认不出来了，他明明从前是那样的清冷舒朗，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她其实知道这个师弟不通人情，对人事懵懂，所以在这方面格外放心。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从柏鹤的脸上和眼中看到这遮掩都遮掩不了的，喜爱和偏心。像是族中每一个情窦初开，然后走向灭亡，飞蛾扑火的人。
一模一样。
容厄灵和柏鹤对视着，她的面色青白，灯笼里的烛火摇摇曳曳，她勉强冷笑了一声：“我本来还担心你是被骗了，原来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柏鹤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迎来一个巴掌，“啪”的一声落在柏鹤的脸上，立刻浮起几条红色的印子来，半张脸都是滚烫的。
柏鹤的面色变得很难看，手顿在半空中，好久才慢慢落下。
“你才跟他认识了多久，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我以前苦口婆心地跟你说过的那些前辈们血泪的教训是全部都忘了吗？你要跟他们一样去死是吗？”容厄灵的声音像萃了冰渣子，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你做国师，前途注定万般惊险，自己性命难保，现在还要牵扯上感情，护着这么一个在朝廷中牵一发动全身的人，简直是上赶着去找死！而且他们世人都是些什么德行，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来就无父无母！你还要步他们的后尘！”
容厄灵的每一个字都往柏鹤的心窝子上扎，柏鹤像是忘了怎样反应，呆站在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若是执意寻死，也不必等到以后，我现在就可以了结了你！”
这句话说出来连容厄灵自己都被震了一下，但她怒气正旺盛：“你想要什么？你看上他什么？看他对你这一时半刻的好？就要这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愚蠢至极！枉费族人对你从小悉心教导，真是令人失望。”
她气愤到极点，还只恨自己的话不够狠毒，挖心挠肺想扔出更锋利的言语。
“我不要别人对我的好，我要什么呢。”
柏鹤站在那里，掌心里仿佛还有沈浊水留给他的余温，脸上火辣辣的。
容厄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们和世人没什么分别，都是人罢了。族人一直对世人给予的好避如蛇蝎，以为这样就能善终，可是又有多少善终的？师姐，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错了，这世上哪里有用恶意回报善意的道理。”柏鹤低声，“他爱我，情义绵长深厚，我不去回报他的爱意，却总想着日后他的存在可能会抹杀我，为什么……明明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就像我们所说的推演，一切还没出现，我们却已经提前预演，那所谓的天倾，是真的会发生，还是因为……我们的出现。”
容厄灵被这话冲击地头脑发晕：“柏鹤！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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