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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西江月

漆黑的夜空，无一颗星星，一轮弯钩挂在半空，不见什么萧瑟，只觉杀气满满，怪地上的战事频繁的缘故。

远方胡杨林的树叶早已经掉落，留下光秃秃的树干，此时身下却是漫无边际的黄沙，远处沙丘在漆黑夜色下闪着银白的光，像是结束生命的刀刃。

许慎紧缩在沙丘后，寒冷，失血，干渴，饥饿，每一点都在透支他的生命。

即使这场战役微小，但他依旧没有放过穷寇。圣旨明明令他们赶尽杀绝，大开战事……他不敢违背圣旨，让许家立于危境，于是也不跟祖父禀报，擅自带领一队人马追击。

他只是想着，即使阳奉阴违，也能在未来事发时少一些佐证，在沈浊水保他们许家的时候不那么被动，却忘了自己终归年轻，好胜心切。

那一队穷寇之后是无数的沙匪，他们好像毫无章法，零星散乱，却一点点逼散他们的队伍，仗着对地形的优势把他们引入沙漠腹地，逐一击破。

许慎的嘴唇干裂，冻得瑟瑟发抖，他不知道这里是沙漠中的哪里，也找不到任何生火的工具，沙漠中昼夜温差巨大，他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这个夜晚了。

“嗷呜——”

群狼嚎叫，绿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三三两两地站在远处窥伺，似乎在等着围住的人渐渐死去，好去大快朵颐。有几只强壮的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撕咬带着呼吸跳动的鲜肉，被头狼一声厉嚎，忌惮地顿住，急躁地盘回几步。

许慎舔舔干裂渗血的嘴唇，握紧身边的弯刀。

这些狼的路数与野狼不同，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他们是沙匪饲养的狼群，来取他的首级，把他分尸于狼腹。

许慎身边仅存的几个兵卫围住他，提起全部精神做出保护状，一个近身的刷的拔出刀，照着自己的臂膀就要划下。

许慎心猛地一紧，眼疾手快地夺下：“你干什么！”

答案其实昭然若揭，没有食物，没有热源，没有水，只有鲜血能让他们有可能活下来。

那亲卫其实没什么力气了，他身上伤痕累累，可是眼睛却在夜色下亮的惊人。

“将军，您得回去。”

是的，他必须要回去，许将年纪已大，许家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他没有，半个许家就没有了，许家没有，这场战争就失控了。

可是许慎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他那么年轻，不能够容忍眼前的任何牺牲，而且这些跟随他的兵卫，无一不是他的心腹，是从小跟在他身边，像小马驹一样一点点长大的。

是他把他们带出来的，他们本来有大好的年华……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的一个念头，一时之差。

许慎声音哽咽：“我会把你们带回去的。”

面前的兵卫眼睛黑亮：“将军……带上我们的额发，也算是回家了。”

许慎的嘴唇灰白着发颤。

远处群狼好像终于是忍不住了，狼王一个呜咽，狼群三三两两地站立起来，绿色的饥饿的眼睛，一点点逼近，点亮通往地狱大门的引路灯。

许慎肌肉紧绷，拿起匕首和弯刀，半立起身，把虚弱的兵卫挡在身后，蓄势待发。

头狼的眼神好像带着情绪，许慎盯着它的眼睛，一个呼吸之间，两方就要对扑厮杀肉搏，人与畜生没有区别。

可就在这一瞬间，不远处传来轻轻的一个呼哨。群狼好像被瞬间定格住一般，奔跑扑咬的姿势被顿在半空中，凶厉中带着不合时宜的滑稽，一点都不让人想笑，在夜色之中只剩下诡异。

许慎比刚才更紧张，后背留给忠实的亲卫，转头向声音方向看去，血色月色之下，高高的山丘之上，他见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景象，某种意义上更改了他的一生。

高高的沙丘上一个女子立着，夜风卷起她的衣裳，与风沙相依，带着粗粝的美感，大漠中的女子凶悍，她却是难得的身形秀美。

许慎微微愣怔着，那个女子仰头一声长啸，和狼嚎相似，群狼极其听从她的命令，一点点后退，后退，让开一条路来。

夜晚沙漠中莫名其妙的女子，不会让人放松警惕，只会更加警戒。

女子行走在沙丘上，像是狼族女神，秀丽坚硬。

她走近，许慎看见她的异瞳，一只眼睛泛着微微的青色，这是传言中的萨拉皇室血脉。

“你是刓朝的士兵？将军？”

女子开口，说得是刓朝官话，极其熟练，简直像是母语，甚至带着江南一带的口音。

女子看着许慎，微微叹了口气，又笑了一下：“跟我走吧，你们在沙漠腹地过夜，是会死的。”

大营中许慎追赶敌军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许时擘的那里，老人本来还精神矍烁，听闻消息像是被瞬间抽取了脊骨，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人已经半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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