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佛不渡人人自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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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佛不渡人人自渡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前。

那时候,隐藏在乱石后的众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双双,并未觉察到危险的降临。

故而,当大批黑衣人突然从身后冲出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方寸大乱。并且更为致命的是,他们发现,队伍中唯二两个武艺高强之人不知何时竟已消失无踪。

一名黑衣人一马当先,扬起大刀直指姜如意。千钧一发之际,景玉卿一把将她拉开,避过一截,而更多的却已黑衣人接踵而至。

六人情急之中被冲散,阿黄、金莲、阿飞和小妹四人慌不择路地跑了一阵,再一回头,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在追他们。

而姜如意和景玉卿早已不见踪影。

二人仓皇间,已然逃向另一个方向。可黑衣人紧追不舍,眨眼功夫已至近前,眼看着手中长刀便要对姜如意劈砍而下,景玉卿忽然一把将她拉开,抬起手臂生生替她挡住了这一刀。

“景公子!”

姜如意大惊,眼看着黑衣人一刀不成,又是一刀砍来,正手足无措间,一人忽然从旁窜出,几脚将人踢开,很快便与几名黑衣人缠斗起来。

那是个陌生的少年,扎着高高的马尾,面孔稚嫩。不待姜如意发问,他已然开口,一心二用地做起了自我介绍:“嫂子你好,我叫初九,是无名哥哥的好兄弟。无名哥哥让我这阵子保护你来着——嗷呜好痛,这些人还有两下子嘛!那什么,你们还是快走吧,我拦住他们!”

姜如意本因季十三的突然消失而有些不是滋味,此刻听闻他原来早已有安排,心下便安定了许多。但转头看到景玉卿已然被血迹染红的衣袖,心下便又是一阵着急。

“那你自己保重!”她留下这句话,便和景玉卿匆匆离开。

慌不择路间,景玉卿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朝斜前方指了指。姜如意抬起眼,见那里有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当即眼睛一亮,道:“进去躲躲!”

二人进了树林,林间枝叶扶疏,隐有月色洒入。

姜如意扶着景玉卿踉跄坐下,忙撕了一段裙摆,替他将伤处紧紧扎住。

“你先坚持一会儿,季十三不会无故消失,他定会来救我们的!”她顿了顿,又低声道,“刚才,多谢你……”

景玉卿地摇摇头,面上缓缓浮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然而他苍白的面色和急促的呼吸却分明昭示着,此刻的他,虚弱已极,疼痛已极。

姜如意见了,心也不由得揪成一团。即便自他离开脂粉铺后,二人已有些疏远,可她心中却始终将他视作挚友。对于景玉卿,她有同情,有欣赏,更有珍重。她知道他藏在心底最不与人言的痛楚,正因如此,也最希望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完满人生。

正有些恍然之际,却听外面响起一阵喧哗。紧接着火光亮起,映出大约十来个黑衣人的身影。他们拨开林间繁乱的枝叶朝里面走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低低的说话声。

“这里面不像有人的样子,确定是往这里跑了?”

“这荒郊野岭的,人总不会凭空消失吧?这林子就这么大,咱们先找找!大不了最后一把火烧了,看他们出不出来?”

说着,一行人四散开来,挥动着火把在林中搜寻。

他们果然还是找来了! 姜如意屏住呼吸,一声不吭地关注着蒙面人的动向,不敢让自己有一刻的分神。可她心里却明白,诚如蒙面人所言,林子就这么大,被找到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眼看着蒙面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忙压低声音对景玉卿道,“你受了伤,行动不便,等下我冲出去引开他们。你找机会赶紧走,若遇到季十三,记得让他来救我!”

说这番话时,姜如意并未细想这番举动的后果。她只知道,无论如何,绝不能两个人一起在此束手就擒。

说罢她一咬牙,刚要起身,手腕却忽然被人一把抓住。黑暗中,景玉卿面无血色,双眸却格外明亮,他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随后低头,用指尖缓缓在她掌心写下了四个字。

“我走,你留。”

姜如意瞪大了眼,刚要阻拦,对方却已经先她一步站起身来。他回过头,再次深深看了姜如意一眼,却也只是短短的一眼,便立刻转身朝树林外冲了出去。

“在那边!快追!”蒙面人很快觉察,立刻举着火把紧随而出,树林间霎时暗了下来也静了下来,只余下晚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树林外,却有各种繁乱的声音渐次响起。

脚步声,马嘶声,刀兵声,呼喝声……

那声音如同无形的风霜刀剑涌入脑海,化为种种不堪细想的画面。姜如意蹲在树下,整个人狠狠地颤抖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了出去搭救景玉卿的冲动。

她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出去,要理智,要冷静。若是再自投罗网,景玉卿的牺牲便彻底白费了。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喧嚣声已经渐渐淡去,姜如意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但四肢还是无力,甫一起身,人便立刻要瘫软下去。正此时,一人轻盈地落在身后,竟是初九。

初九脸上沾了些血污,低声道:“嫂子,他们人太多了,我打不过,就只好先躲起来了。”语声微顿,“既然他们都出去了,我们赶紧走吧!”

姜如意却看着他道:“景公子——也就是方才冲出去的那人,他怎么样了?”

初九略一迟疑,“方才确有一人,骑着那上家的马走远了……”

姜如意闻言神色一变,立马抓紧了他,“咱们快去看看!他是为了救我才把他们引开的,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初九有些迟疑,但对上姜如意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初九背着姜如意出了树林,在草木的掩映中无声前行。却未想,再见到景玉卿时,眼前竟是如此惨烈的画面。

木屋前,景玉卿已不再马上,而是被许多黑衣人围在中央。不知说了什么,其中一个黑衣人忽然抬手,一拳打在他脸上。景玉卿力不能支,当即栽倒在地,可他们却仍旧不打算放过他,更多的拳脚如雨般踢接踵而至。

终于,景玉卿似是无法忍受,忽然起身,狠狠地扑向其中一个黑衣人。黑衣人始料未及,手中的火把被打掉。黑衣人似是有些恼怒,举起手中的长刀,便刺入了他的胸口。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了。

甚至无人注意到,掉落在地,已然不着痕迹地在地面上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姜如意整个人都怔住了。下一刻,她忽然攥住了初九的衣袖,语无伦次地道:“救他……你有办法救他吗?!他这样会死的,会死的……”

可言语间,泪水已滚落而下。她分明已经看清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却固执地不肯接受。哪怕心中知道,出去无异于送死,可景玉卿是为了她才落入这般田地,她……她又如何能安然坐视?

初九垂下眼,难得地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默然片刻,他叹道:“抱歉,我受无名哥哥之托,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你。至于其他……我确实有心无力。我们这般出去意味着什么,相信你心里也是知道的……”

姜如意闻言身子抖了抖,突然不再说话。片刻后,她抬起头,怔怔地看向木屋所在的方向。

大火不知何时已然蔓延开来,将那木屋也生生卷入。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响起,地动山摇间似要点亮整个夜空。

姜如意被爆炸震得扑倒在地,然而及至再度看去,却见几个黑衣人踉跄着从火海中跑出,又渐次倒下。

“不好,那屋子里有硫磺!快走!”他们大呼着,四散而逃。

然而火光尽处,却再没有一抹白色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平息。天地间静得可怕,只有残余的火光,还在晚风中无声地摇曳。

可姜如意却瞪大了眼盯着前方,动也不动。

爆炸和火光如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的闸门,无数被尘封已久的场景忽地潮水般涌入,将她的世界冲得七零八落,却渐渐地,和眼前的的一幕幕重合在了一处……

姜如意再一次回到那个熟悉的梦境,只不过这一次,梦里除了声音,也有了画面。

清幽避世的山谷内,隐匿着一座不起眼的小茅屋。茅屋外的空地上,一名中年男子正牵着年幼的她,一一指认着石桌上晾晒的草药。男子衣衫落拓,举止懒散,只是看向自己时,目光却格外温柔。

男子念道:“商陆。”

她便跟着念:“商陆。”

男子又念:“地胆草。”

她也一字一句地重复,“地胆草。”

可心思却早已被花架上的一只花蝴蝶所吸引。

男子看她一眼,“海风藤。”

她乖乖继续,声音却已有些含糊,“海……海风藤……”

那花蝴蝶翅膀上有红、黄、黑三种颜色,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蝴蝶呢。

男子突然凑到她面前,“刚才认过的草药里,哪个是白胶木?”

她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收回目光,胡乱朝桌上一指,道:“这、这个!”

男子挑眉,“你确定?”

她打量着他的神色,赶紧指了指另一个,“刚、刚指错了,应该是这个!”

男子眨了眨眼,“不改了?”

他这么一问,她便又犹豫了,忙又指向另一边,“是这个,是这个!不改了!”

男子闻言露出满意的微笑,却在她以为自己蒙对刚要松口气的时候突然道:“这桌上压根就没有白胶木。”

开小差被抓包,她起初脸一红,但很快又狡辩道:“没有的东西,怎么能让我认?爹爹,你骗人,你耍赖!”

“本打算今日让你再背背药方的,但看你今天也乏了,就算了吧。”男子笑着一揉她的头发,“最后把你自己的名字写一遍给爹爹看,爹爹就带你去捉蝴蝶,好吗?”

“好!”

她闻言兴奋起来,立刻迈动着小短腿回屋,片刻后,又抱着笔墨纸砚小跑而出。

“我叫桑——宁——”

匆匆用笔蘸了墨,略一思量,很快,纸上便多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虽然谈不上好看,好歹笔画摆对地方了,不错,是爹爹的好女儿!”男子凑过去看了看,略略点评了一下,又道,“爹爹的名字呢?你还记不记得怎么写?”

“爹爹叫桑——栩——”

她口中念着,然而在纸上下写下一个“桑”字后,却迟迟无法继续了。

“算了,栩字太复杂,你慢慢学!”男子见状从她手中接过笔,三两下写上一个龙飞凤舞的“栩”字,“记住了啊,连爹爹的名字都不会写,可要遭人笑话了!”

她盯着“桑栩”二字看了片刻,却忽然问道:“爹爹,你能教我写娘亲的名字吗?”

男子闻言明显一怔,满是笑意的眼中,头一次掀起别样的暗涌。但很快,他还是重新微笑起来,提笔在纸上写下“谢绾”二字。只不过和之前写自己的名字不同,“谢绾”二字被他写得缓慢而认真,笔划间没有任何潦草之意。

放下笔,他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这两个字你可得写得好看些,否则爹爹我可是不依的!”

她拿起桌上的纸,似懂非懂地看着上面的三个名字,心里却莫名有一阵暖流涌过。

爹爹和娘亲的名字并排而列,下面则是自己。

如此,便好像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一家人,自始至终不曾有谁离开过一样。

画面陡然一转。

山谷间的空地上,爹爹和许多陌生人相对而立。

她站在山腰处,远远地看见这一幕,立刻兴奋得手舞足蹈。这几日不知为何,有许多坏人来到山谷里,还把她和爹爹逼进了山洞里,幸好爹爹知道可以走水路离开,才带着她逃过一劫。

起初她有些不安,但爹爹只是摸着她的脑袋,笑嘻嘻地道:“不过是些虾兵蟹将,爹爹我一个能打十个!爹爹过去在江湖中,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大侠!”

她自然深信不疑。她的爹爹是这世上在最厉害,最让她崇拜的人,她为什么不信?

直到震耳欲聋的爆炸突兀地响起。紧接着,刺目的火光肆虐而起,顷刻间就将空地上的所有人吞没殆尽,包括几个时辰前还和自己言笑晏晏的爹爹……

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展露,便生生凝固在原处。

即便对生死还只有些懵懂的了解,可那时的她却忽然有一种强烈预感——自己从此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头,难过和痛苦漫上心头,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突然大哭起来,踉跄地朝前迈出步子,想要去火光深处找到爹爹。她不能让爹爹被大火带走,她要爹爹马上回来,像过去一样陪她玩,教她认药材背药方!

手却被人用力拉住,一个声音道:“那里危险,宁宁,你不能过去!”

她知道,那是和自己认识才不过一天的大哥哥。爹爹临去前说了,让她跟大哥哥先找个地方安全的地方等他,他一会儿就会过来找他们。

可是,大火已经烧了这么久,爹爹为什么还不从里面出来?

“我不,我不,你放开我,放开我!”她慌了神,胡乱地挣扎起来。

大哥哥扶着她的双肩不住地说着话,似在安抚她,可她却什么也听不见。她能做的,只是大大地瞪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烈焰所在的方向,生怕错过了爹爹的出现。

而下一刻,脑中却一阵晕眩。紧接着,眼前的画面也随之松动模糊,甚至隐隐破碎龟裂。

夜猝不及防地倾覆而下,世界猝然改换了面貌,山谷变成了平野,白天变成了黑夜,爹爹变成了……景玉卿。

今时和往昔就这样摇晃着重叠在一起,让人难辨虚实。只有大火是始终如一的,它无情却炽烈地燃烧着,将她所珍重的人,都尽数吞灭,尽数带走……

“如意,如意!”

姜如意大汗淋漓地睁开双眼,立刻对上了季十三满是担忧和关切的眼。

而这双眼,原来她在十年前,就已见过……

见她醒来,季十三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当即俯身将人拥住,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顿了顿,又低声道,“不管你是谁,与我而言都并无分别。你安然无恙地在我眼前,就足够了。”

姜如意闭了眼,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但最终却只有泪水却顺着眼角滑落。

“景公子……”她停顿了许久,才艰难地道,“我想去看看他。”

季十三面露迟疑,一时没有说话。

姜如意复又睁开了眼,徐徐转向他,“他舍命救我,是生是死,我都应该看看他……”

季十三和她静静地对视良久,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

不多时,二人便出现在了后门外,外面竟已多了一辆马车,车夫正站在外面,显然等候多时了。

姜如意动作微微一顿,转向季十三。季十三也不否认,只道:“我早知,你醒来定会去看他。”

说罢,便牵着姜如意上了马车。

马车在黄昏的街道上缓缓而行,最终停在了义庄门外。

季十三带着姜如意进了门,走到近处的崭新棺木面前站定。他明显感觉到,姜如意的指尖狠狠地颤抖起来。

“大火熄灭后,里面尸身众多,且都……面目全非,”他默然半晌,低声道,“只有这一具,右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我听说,那时他拼死替你挡下了一刀……”

其他的已无需多言。

听到这里,三日前的情景便立刻浮现在眼前,难过和痛楚也重新翻涌而来,姜如意身形一阵摇晃,一时间脚下几乎站不稳当。

她哑声道:“我欠他的,无以为报。”

季十三将她扶住,见她眼底分明已是泫然欲泣之色,却固执地紧咬着下唇,不肯落泪,不由得轻叹一声,轻轻将人揽住,道:“如果难受便哭出来吧,在我面前,永远不要勉强自己。”

然而姜如意却轻轻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

“罢了,回去吧。”说话时,她不再看他的眼,只低声道,“我觉得累了……”

这短短三日内发生的事,于她而言胜过漫长的一生。

该如何面对,如何理清这一切?她不知道……

停棺七日后,景玉卿下葬。

或许天公的悲喜与凡人并不相通,那日天朗气清,竟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明媚秋日。姜如意一身白衣站在满目缟素中,郊外的山间空寂冷落,只有这孤零零的坟冢一座,倒是像极了景玉卿生前的清寂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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