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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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太子刘育碧与庄简回到东宫。

刘育碧脸色煞白,神情恍惚,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庄简也是精神委顿。他心中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身体像着了魔似的在屋子里来回徘徊着。刘育碧瞧着他却视而不见,只顾闷头苦思。

两人的奇怪神态令王子昌疑惑,不知道他们去了一趟大理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庄简先缓过神,见太子依然貌若痴呆,只好上前道:“殿下,天色渐晚了,请先歇会吧。”

太子蓦然抬首,眼睛明亮如电地直瞪着庄简,仿佛漆黑的火焰烧灼着他。庄简一下子惊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被发现了吗?

刘育碧瞩目盯了他半晌,眼光从严厉缓缓变成了柔和、沮丧和落寞。他绷住面孔垂下头不发一言。

庄简吓得腿都软了,再也不能在他面前做出坦然姿态,忙转身欲走了。

太子突然开口问道:“周维庄,你看那严史为何变得如此落魄?”

庄简的脊梁骨都发麻了,嘴巴里马上推得干干净净:“微臣从未见过严史,不知道他怎会变得如此落魄。”

太子仿若恍然大悟:“哦是,你可不识得那囚犯。”

庄简强笑道:“殿下想必是记错了。你这两天太累了,请早点休息吧。”

太子轻声说:“或许是我记错了。”

随后他抬起头皱着眉喃喃自语:“怎么回事?为什么我那时候对严史几乎没有印象,但他来到我的面前,面容俱毁眼睛也瞎了,我还能立刻认出他。可是另外有一个人,我天天在心里不断地默记着他,不断地回忆他,生怕把他忘了。但我的脑子里,这个人的样子却越来越模糊呢。”

庄简闭紧了嘴巴不能回答。可是刘育碧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看得他心惊肉跳,不得不回答道:“也许是时间久了,就会自然而然地忘记他了吧。”

刘育碧摇头道:“不是。那是因为我回忆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都记不得他的长相了。”

“……”

刘育碧自说自话:“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幼年时的冬日,漫天大雪。那个人正好被吊在树上挨打。他明明被打得全身青肿,哭爹喊娘,一扭头看见我从长廊下经过,竟然还对我扮了一个鬼脸咧嘴一笑。”他脸上流露了一丝冷笑似嘲讽:“第二次见面已经是生死仇敌,处在你死我亡的生死关头了。”

他蹙眉接着说:“好生奇怪。我明明告诉自己要使劲地记住他,每夜都在反复回忆他的长相,却越来越记不清他的长相。脸庞、眉毛、眼睛、嘴唇都越来越模糊了,再后来整个人形都记不清了。我找人去画他的画像,再高明的丹青画手都描绘不出我诉说的长相,都画得似像非像。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敢确认是否真有过这人了。”

太子痛楚地说:“怎么是好呢?周维庄,我若是忘了他怎生是好呢?”

“……”

刘育碧抬头望着他,轻声道:“周维庄,你过来。”

庄简抬步走到他近前,隔了两尺距离。刘育碧摆摆手,庄简暗自提心,再走近一步。刘育碧仔细地看他的脸,看得上上下下异常认真。庄简脸色煞白,身体都在不住颤抖了。

刘育碧伸手托起他的下巴,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道:“周维庄,我才发现你长得很是好看。”

庄简嘴唇微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刘育碧若有所思地说:“你是比较福瑞的鹅蛋脸,眉毛尖细如画却很伶俐,嘴唇很薄却能说会道。眼睛太活络灵动了,旁人都看不清你瞩目何处?你好像总是透过眼前的人看到了远方。你笑多悲少喜多怨少,外表泼皮无赖实则心肠厚道。像你这样的人,以前的三十年都没人发现你的好处吗?”

庄简手掌颤抖,强忍着不一巴掌打落刘育碧的手掌。

刘育碧喃喃说:“每次看见你,我都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一般。好像我天生就很喜欢你这种长相似的。换是别人有那么多是非早就一刀杀了。只有对你,我忍了又忍气了又气,看到你还是说不出的欢喜。”

太子轻轻说:“你是谁呢?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是冥冥之中上天补偿我的吗?”

他温柔地说:“周维庄,你会永远在我身边,是不是?”

庄简眼睛里慢慢地腾起了水汽,一句话也说不出。

说什么呢?谁知道未来的事?谁又能决定未来的事?

即使他想改变了未来,也回不了过去。

即使过去可以重来一遍,他还是会选择去保护拯救家族;刘育碧母子妇孺可怜可悯,难道他庄家就该杀该死?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却把他置于何地情何以堪?

他无话可说。

太悲情了。对我不公,对你也不公平。

庄简脸上终于现出了痛楚的神色。

他硬生生地把脸转向一边,道:“殿下,我要回家一趟。好久没有见小复了,请殿下恩准。”

刘育碧眼中现出柔情:“天色近晚,你回府住一晚明日再回来。”

庄简答应下来,转身出房。

他不敢看他眼光,只觉看得越多心越乱。他最近动辄心软,心里绵软得像一块阴潮湿地。处处都能陷了进去。他不断挣扎地往外爬,却越爬越累,整个人都疲倦得睁不开眼睛,快沉陷下去了。

但他不断告诫自己。一旦陷下去,就真的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了。

* * *

庄简离开东宫回到了周府。

他叫来周复跟他说了些闲话就打发他去睡了。又叫了雍不容过来,吩咐道:“若是我明早还未回府,你便带着周复离开这里,去他的养父母家暂避一时。我去找你们。”

雍不容看着他,却不说话。

庄简轻叹:“放心吧,只要你暂时忍耐着好好看待周复,总有一天会有极大的恩惠。这孩子天生的福泽深厚,可不是你我之流能比。”

雍不容摇头说:“不必担心我。我却是担心你。你同我们一起走比较好。”

庄简苦笑。他挥手屏退他,转身回到书房,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把匕首塞进衣服里,就整衣出了周府。他拿匕首却没什么用,只是怀里揣了兵器,就像是不善打猎的猎户带多了弓箭一般的使自己安心。

庄简出了周府,直接骑着马奔向大理寺。他在辕门外停下马,两名门禁官差将他让至门房处等待,就速速奔向大理寺后殿大理寺卿处报信去了。

后殿灯火一片通明。罗敖生此刻正在偏殿内彻夜提审严史。

这时审案已动用大刑,罗敖生也审过了数堂。死硬之徒严史却无论怎么软硬兼施,都咬紧牙关不吐一字。罗敖生也不急不躁,慢慢地用言语和大刑交替地审问他,与他比耐心劲儿。

他审问一阵,换着施大刑一阵,案犯受刑不过晕过去便停手,弄醒了再接着问话。这逼供的言语和大刑一项项来,由轻至重逐项施展。他不想把严史一下子整治成废人死人,就拿捏着分寸劲道,急一阵缓一阵,慢慢地用酷刑和逼问审问他。

他和张少卿两个人轮换着亲自审问严史。从太子来之前便开始,直到此时午夜,已连续两日两夜了。罗敖生心中拿定主意,这犯人一刻不吐露真言这审问就一刻不停,磨也要磨出来,熬也熬出来口供。

大理寺乃是天底下最重要的国家监狱。不提这鞭挞杖责等酷刑,光是种种千奇百怪的逼人开口的酷刑法子就层出不穷,还俱是专门攻克人的身体内心弱点的。这诸般法子都用在案犯身上,能把犯人整治得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只恨身体为什么还有知觉痛觉听觉感觉,要受那人世间的最痛苦之罪,连一死都成了人间奢求。

而这些惩罚之法都用在了严史身上了。这两个日夜二十多个时辰连番不断地逼供下来,严史早就不成人形了,直把一条钢筋铁骨的汉子逼得嘶号不止只求速死。他整个人都似成了破麻袋俯在公堂下任人宰割,人的尊严、自信、求生欲望都通通失去。

严史每多挨得酷刑一分,便自觉得离死更近了一分。感到自己的魂魄血肉都一块块离体,却偏偏头脑清醒,身体上遭受的各种痛楚屈辱都切身体受。如受万蚁噬心之痛,又如受蒸笼烹煮之苦。这下子他算是真真切切地吃到了大苦头。

大理寺卿罗敖生坐在公堂太师椅上。手扶脸庞,侧着身子拿着卷宗看着。严史眼盲他也不需要正襟危坐,而他连续提审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的也累了。他看出严史重刑之下,哀号嘶吼连声,就快要身心崩溃撑不下去了。罗敖生心中更是提劲,紧盯着催逼着,非要一鼓作气地审下去,即使是大罗金刚今晚也要张口说话,跪地交代。

突然,殿外有人过来,附耳低声说:“禁国公周维庄求见。”

什么?罗敖生眼光一跳,眉头一皱。他正在提审重犯的紧要关口,眼看着就要榨出口供了。这周维庄夜半三更的找他做什么?

他一口回绝不见。

不多时,那门禁又回来回禀,一脸迷茫:“周大人一定要见。他说若是罗大卿不见他。他就在大理寺门口大声喊叫一首五字诗的秘密!”

罗敖生大怒。他转头看看案犯严史口吐着鲜血又晕厥过去,挥手令众人先暂且放下重犯回避一下,怒道:“有请。”

庄简跟着门禁殿外长廊走进,他为朝廷命官因此无人敢搜他的身。他跨过了殿门,一股子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他抬眼便看见空荡荡的审讯大殿正中,一大摊血迹上躺着一人,正在被动刑。他满身是血分不出形态,趴在地上不住喘气。若不是他还有呼吸,那就是个死人了。此人正是严史。

庄简面色惨白,不敢看罪犯一眼,胆战心惊地从严史旁边绕了过去。

罗敖生心虽怒礼节还周全,自大堂座椅上缓缓站起走过来迎接他。

庄简未语先笑,他抬头看了一下头顶,便即说话。但是旁边的大理寺右丞抢先说了一句:“周大人,此为殿内,而且今晚云重无月!”

庄简脸一红,心想,这人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好生奇怪。

他咳了一声,刚想开口说话。突然,他们旁边的空地上,铁锁链“哗啦啦”一阵巨响,严史猛地从地上仰起了头,血污的脸黑洞洞的眼窝便朝向了庄简!

这一下直吓得庄简睁大了眼睛,惊恐万状。他抬起手就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巴。

严史竟然还记得他的声音!

他只听他咳了一声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他惊恐地不住后退,一下子就撞到了罗敖生身上。罗敖生立刻警觉地一面扶他,一面转头看向了重犯。严史动弹时牵动了脖颈的重伤,随即发出了惨呼声重新摔倒了。

庄简吓得再也不敢说出一个字了,他面孔惨淡,全身簌簌而颤。

罗敖生伸手扶着他,引着他走到大殿后面的偏殿。一路上,庄简紧紧抓住罗敖生的手臂,再也不敢回头看严史了。他的三魂六魄都要吓飞了。

罗敖生心中疑惑,这人在他审案的重要关头打扰他,吓得快死却不走,到底有何目的?他连审了罪犯两日两夜也疲惫不堪了,一颗心还在严史身上,只想着怎样逼出他的口供,与太子交差,可没有闲情逸致跟疯疯癫癫的周维庄磨蹭拉扯。

当下,他亲自从桌上给客人倒了杯茶,自己坐在旁边作陪,寻思着饮完茶就赶他走。才好继续提审严史。若是周维庄赖着不走,就找人先捆了他,丢在卧房里让他睡觉,不准干扰他的重要公务。

罗敖生心里拿了狠主意,脸上不动声色,伸手拿了杯热茶喝。

庄简心绪繁乱,又惊又惧。空荡荡的偏殿里只有他与罗敖生两人,大殿外站满了大理寺刑官和禁军们。看那罗敖生的意思,肯定要连夜提审严史了。严史却明显熬不过今晚了。他伸手摸摸腰里暗藏的匕首,手腕颤个不停。

罗敖生饮完茶看他还不说话。抬起眼睛,清亮亮的看着庄简,问:“周大人,你有何事找我?”

这声音不大却把庄简吓得浑身一哆嗦。他抬头看着他,一下子呆愣住了,全身僵硬不动。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曾经杀人灭口千里逃命,浪荡江湖处处为生,风餐露宿亡命天下,算是一个见过世面、有沧桑阅历的成年男子。

怎奈何罗敖生积威太重了。他是一国狱官之首,虽不是武人不具备威武之气,但他性情心里的那股刚强、机敏、硬朗、霸气,天下第一。内在光华现于皮表,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散发了一股比武气还要暴戾的凛凛煞气,官威堂堂。这威风煞气却把庄简这种心中存鬼之人立时吓得现出了原形。

庄简全身一颤,随后他心里暗暗叫苦。原来他怀里藏的匕首竟从他的怀里滑到了腰间。他微一愕然,感觉到那柄硬物匕首已经顺着他的腿脚“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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