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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天寒地冻,车队一路上穿州过县地前往咸阳。因辎重沉,车驾多,各地的官员再迎来送往,就大大耽搁了时间。太子刘育碧按捺住性子才随着车队前行。他心事多、心思重也坐不安稳车,于是下了御辇,改乘马匹前行,才减缓了内心的郁结和焦躁。
咸阳无恙,坟山草长,此时距他的母妃死去已十一年了。张贵妃在咸阳兵乱中,死于行宫,就地安葬在咸阳城外的九峻山。
长安至咸阳九峻山的一路,刘育碧心情沉重,庄简也舟船劳顿,行路行得辛苦。他终日愁眉苦脸地缩在车辇里,不游山玩水,也不接见迎送的臣民百姓,一刻也不露面。
一路上来往的官员侍卫禁军们都暗自纳闷。传说这位禁国公太子太傅周维庄,是当今皇上、太子眼前最得宠的宠臣。这些日子瞧过来,他老人家还真是不似常人,外貌平庸,一身病态,却是千金之子、矜贵傲慢。
庄简本就貌不出众,又身心疲惫无精打采,因此一副愁眉苦脸的凄苦相。倒是那位英俊伟岸花朵儿般的太子爷,对他却像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似的,骑着马跟在周维庄马车前,不住问他:“周维庄,你要不要出来透口气,看看这初雪映日的美景?”
太傅大人紧闭着车帘望也不望,问急了才哼一声。
太子也不着恼,垂头长叹一口气。
庄简自从出了长安,一颗心便在车辇外的郊野游来荡去,恨不得插翅飞走。他同意跟太子去咸阳,打得就是趁机脱逃、永远离开太子身边的主意。但是一路上,刘育碧命人对他寸步不离地服侍着,庄简竟然没有一丝“金蝉脱壳”的机会。庄简暗暗心惊,这番下去就要到咸阳城外的张妃墓前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也,也不怕张妃的鬼魂跳出坟墓索了他这个仇人的命啊。
这一日终于到了咸阳城外九峻山。眼望着崇山峻岭,刘育碧的神色更见郁结黯然。他的本意是早早上陵园祭母,但瞧着周维庄精神委顿,好似生病了,他心中柔情顿现,吩咐车队在山下驿站休息,明日再上山祭拜。
山下驿站因为太子千岁的到来,整个院落连同墙砖地面都清洗了一回,房舍简陋却还干净。
帝王家很重视祭拜,历代君王除了每年奉典告祭外,凡遇大典、即位、婚娶、灾祸等大事时,还要来先人陵前祭拜一番。张贵妃多年前死于非命,乃是兵灾人祸,由此不能移棺回长安,就在咸阳九峻山修建了陵园坟墓,以寄哀思。
当夜,驿站为了翌日的拜祭做准备,也很忙碌。
周维庄周太傅也一反常态。他白昼无甚精神,夜晚却精神亢奋地偷偷出了居所,顺着山陵边观雪边吟诗的越去越远了。
忽然,他借着月光看见有一人坐在路旁枯木上,手拿酒壶和银杯,在独酌独饮。
太子目光漆黑,微笑着寒暄道:“周太傅好兴致,也出来赏雪赏月吗?”
庄简浑身发寒,抖衣而颤。刘育碧祭母哪有这种闲情逸致?明显就是抓他的。他不准他走,而他再不走就迟了。
旁有太监手持酒壶,在雪夜下给太子和太傅两人斟酒。
庄简脸色惨白,在深夜飘雪、寒风刺骨的大山路旁,他都快禁不住这漫天遍地的恐惧和寒意了。隔山就是张贵妃的陵墓,而他杀其母,与其遗子秉烛夜游饮酒观雪景,他怎能坐得安稳?
太子温和地问他:“周维庄,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是路途累着了?”
庄简勉强回道:“臣的脸色一向如此。”他精神恍惚。怎么办?是走还是留,是翻脸还是继续推诿忍受?他的心七上八下的快焦虑疯狂了。太子的御驾守卫森严,如天罗地网,连鸟雀都飞不出去,他更难逃走了。难道他注定要被押在坟前崩溃而死吗?不……
太监忙给他斟酒。看见他酒杯尚满,就放下了酒壶。杯中酒清冽香醇,沁人心脾。
雪月下,刘育碧轻声说:“你为何想逃走呢?周维庄。”
庄简手颤抖着,酒也溢出了杯口,洒在手掌衣袖上。他终究不敢说出什么:“不,没有这种事。”
太子道:“没有最好,我不许这样。”他仿佛也松了口气,定了下心,慢声道,“周维庄,我知道你几次三番想辞官归田。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若是有苦衷,尽可以跟我讲明。这天下虽大,却没有什么不能揭过去的是非过节。我来为你做主解决你的麻烦。”
这话说得很中肯厚道,要为周维庄解决任何麻烦。可惜他遇到了庄简。
天底下确实是没有什么不能揭过去的是非过节,却不等于他没有。庄简犯的就是天下最揭不过去的是非过节。他揭不过去,刘育碧也揭不过去!这就是因果造化吧。因此庄简低头不语。
刘育碧等了半晌,见他始终不语。他脸上的神色渐渐黯然,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怎么也看不透摸不到他的心?是他刘育碧做的还不够诚心尽心吗?!这世上还有他不能掌握的事吗?
太子心中感慨,拿着酒杯在手中转着。
庄简低声劝道:“天寒酒冷,请殿下少饮几杯。我告辞了。”他站起身就要转身离去。
擦身而过时,太子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大声说:“周维庄,要做得如何,你才肯真心以待?你来告诉我!”
庄简心中发热,却不能心热感动。他伸手推开了太子的手:“殿下喝醉了。”
刘育碧满面惨笑:“如果能喝醉最好了,我却想醉也醉不了。周维庄,你好生奇怪,你无缘由地来到我身边,也会无缘由地离开我吧。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原因,来来去去如红尘一场梦。假如你非要离我而去的话,请你空手离去。”
庄简脸色微变。他拿了什么事物?
刘育碧口气艰难地道:“……你令我尽失了自尊颜面,也没有了坚强勇气,日日思念牵肠挂肚,夜夜辗转反侧患得患失。你令我改变了这么多,却不发一言偷偷离去……”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肝肠寸断的痛苦:“你偷走了我的心!你好像有些对不住我吧?”
庄简惶惶然惊呆了,他环顾着苍茫大山手足无措。
这刘育碧对他打骂训斥都可,逼奸调情也罢,就是不要与他说这些诉衷肠的话。他多情多爱,心却少失,大多是望着他人落入红尘,自个儿却置身事外。如果有一朝,教他堕入恋恋红尘中受那七情六欲之苦,他可是受不了。
这薄酒酒力不大,怎么醉倒了这许多人?他并未饮酒,却无酒自醉。庄简手扶着头,满怀苦伤地醉倒在侍酒太监的身上,硬生生地撞翻了一壶美酒佳酿,太监忙扶住他。
身未醉,心已醉。庄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太子,急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 *
他回到房间,立刻脱下外衣,灰色厚袍上粘湿了一大片雪。忽听到房门一声轻响,他应声转身,有一人无声无息地掠进了房间直奔向他。庄简心道不好,转身欲逃,那人已经窜到了他的面前,抬手抓住庄简衣襟,将他往后一推,把他整个人都推到墙壁上。他利索地抽出刀,一刀抵在了庄简的脖颈。庄简大惊,那人顺势压下了刀柄。
庄简脖子里立时泛起一股子热辣辣的剧痛感,热血喷溅了出来。他吓得脸色惨白,双手捂住自己的脖颈,汗水一下子披下来了。
来人恶狠狠地低声骂道:“你这狗官,竟敢破坏了秦相国的大事,你好大的胆子!”
这人赫然就是右丞相藏在太子车队里的奸细。他穿着太监服饰,抹去了脸面的易容,露出了一张平庸的脸,正是方才为太子和庄简筛酒的假冒太监。此时他凶神恶煞,满脸凶相,似乎恨不得提刀宰了庄简。
右丞相看似是个暴躁乖张的人物,做事却很奸猾。他似乎命人假冒了太监在太子和周维庄纠缠之际下手,估计是打算好了嫁祸庄简,让他跟着太子一起殉葬的主意。好狠的人啊。
庄简双手按住脖颈,一缕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流淌着。他本就怕死,这下子更是面如土色,身体抖如筛糠,嘴里求饶说:“我真不知道那壶酒就是毒酒,挡了秦丞相的计策,实在是无心啊。”
那人大怒道:“你果然刁滑。难怪秦相交代说莫要听你废话,一刀杀了你!”他粗暴地抬手一刀,又划伤了庄简右肩,庄简右肩血顿时流如注,痛入骨髓。
那人手疾眼快地出拳打翻了他,庄简还未还得及呼救,就被对方踢到了室角。
这人是右丞相秦森精心挑选的厉害杀手,出手就是置人死地的狠招。庄简只比寻常书生多了些阅历,打拳也是为了强健体魄,不是与人厮杀拼命的,两人的高下立判。庄简那些小武技、小聪明根本施展不出。他立刻被杀手擒拿住,用刀抵住了喉咙。庄简暗暗心惊,他真要死在此地了?
周维庄是太子的宠臣,在驿站里也单独住了个院子,没人来打扰他。哪知道遇到了右丞相派来的杀手,也没有惊动他人地抓住了庄简。
杀手见庄简两眼翻白,口吐血沫,要毙命的样子。手腕略松,低喝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庄简忍住脖子里的伤口,求饶道:“想……活……”
“那好!”那人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庄简也勉强去听,居然听到房外走廊上有人在来回踱步。
不好。是刘育碧。庄简脸色骤变,那人也听到了,把庄简拖到了雕花床后,扼住他的脖子,眼珠灰蒙蒙的瞪视着庄简,冷冰冰地命令:“你开口叫太子进来!”
庄简斜瞪着他,满脸怒容。
那人扬刀威胁他:“快叫太子进来!”
庄简痛得身体打晃,他张了张嘴,又闭紧嘴巴。
那人冷笑着道:“你倒真是有情有义,不叫吗?我看你是要情人的命还是自己的命?!”
庄简脸色灰白,却是紧咬牙关,就是不开口叫喊呼救。
那人冷冷一笑,竟然抬高声音喊道:“太子殿下请进,我有话对你讲。”
庄简大吃一惊,瞪着对方连气都透不上来了。对方居然张口学出了他的声音,跟他的声音很相似。他明白了,这是杀手刺客的口技模仿术,能将他人学得惟妙惟肖。如果不亲眼看到,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庄简勃然大怒,想挣扎着叫喊。但杀手身高力大,一只手就牢牢扼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脖颈被越勒越紧,牙齿咯咯作响,快喘不上气了,手脚也绵软无力。他的面孔憋得铁青,心里暴怒。这厮竟然用他的声音去诱杀刘育碧,简直比他还无耻成千上万倍啊。
房外走廊上正是太子刘育碧。太子听到周维庄在房内招呼,心怦怦直跳,心事繁杂。他站在外面走廊听着他的声音,几乎痴了。
停了半晌,他低声说:“你方才不是无话对我说吗,这会儿又有什么事?”
杀手心中不悦,叫你进来是想杀你,还能有什么事?他知道这两人之间有情愫,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关系,一时有些踌躇怎样诱骗太子进屋。
庄简想出声示警,但被对方勒紧脖子,气都透不上来,更是无法开口。这会儿听到杀手要利用他骗杀太子,只急得额头上落下了黄豆大的汗珠。
杀手含糊地道:“我,我想了想,还是喜欢你。请你进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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