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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酩彻底怔愣住。

良久，他披衣起身，望了一眼榻上如琉璃易碎也如琉璃冰冷的人儿，嘴唇翕动着欲言又止，想解释什么，末了只化作一长叹。

当夜，符离岸发起了高烧。

许是和晏平给自己的药有关，又许是因为陆酩的毫无节制。总之，符离岸烧得唇干舌燥。

疼痛就像纷至沓来的烈火，焚尽清醒时分竖在心脏四周的藩篱。朽木为屏，是禁锢也是保护，此刻都在病痛中付之一炬。

他在梦里被迫重温流言纷扰，陆酩的脸，北周水牢的阴冷，还有这副私心窃据来的皮囊。

当他还是少年王子时，身边人时常会说，自己的容貌与当朝太傅有一星半点的相似。但也只是相似而已，凭谁不会把光风霁月的子崧先生与胡妓之子贸然联系在一起。

公子岸生母微贱， 诞下他的当日被送进北周军营为妓，死生不入王室宗庙。

符离岸很久以后方才得知了母亲遭遇，但礼法若此，他无能为力。他甚至还要背负着这身不入流的血统，屈辱地活下去。

所以能肖像人人景仰的莫太傅，哪怕只有一分，都是符离岸不足为外人道的欢喜。

可是后来，他连这点欢喜都没有了。

人心翻覆，能把一个凡人捧上天做神仙，也能把神仙揉进泥里当蝼蚁。太傅从朝中栋梁沦为阶下囚只用了一夜，从鲜衣怒马到荒冢枯骨只用了一冬。

莫如归葬身火海以后，符离岸顶着这张脸，多少也招惹了一些人的忌惮。

构陷、暗害，从前加诸于莫如归的那些污糟手段，又轮番在他的身上故技重施。可幸符离岸命大，活了下来，只是落得一身蛊毒。

蛊虫包裹在丹药里，入喉下肚，蚀尽每一块鲜活血肉，让原本强健的身体变得羸弱而无用。于是他再不能纵情奔马，亦不足以拿起威胁王权的利剑。

认真追究起来，自己的遭遇有部分要归咎于莫如归，可是符离岸恨天恨地恨了许多人，唯独对那个害了自己一生的人，攒不起半点怨尤。

莫如归，是一触即破的影子，完整盛着他改弦更张的野心，和行将磋磨殆尽的慈悲。莫如归死了，他就从那一星半点的相似里笨拙地模仿，让自己还能有个人样。

以至于后来玄五告知他此蛊凶险，甚或使人容貌改变时，符离岸胸中竟然掠过一丝欣慰——顶着太傅大人的这张脸，他必须杀掉所有不该有的恶念，只留一腔清风明月。

“公子、公子啊......”

玄五的声音打断了漫天浮想，他喊得如丧考妣，让符离岸好笑之余又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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