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拾药
南方的梅雨季说来便来，大雨伴着雷鸣足足下了七日。杵怀宁一个长在北方的最烦的便是潮湿，别说是地面，就连衣服被褥都感觉随时能浸出水来。
他在屋子里坐立难安，开门便是雨关门又闷热，这雨季实在太过折磨人。
房门响了三声，他烦躁道：“进来。”
两丫鬟捧着吹得干爽的衣服低垂着头进来，走路时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他。他不禁觉得好笑，慕远修一个比他还狠的人物在这里没人怕，他一个被欺辱了四年的人倒是人见人怕。
衣服被放在衣箱的盖子上，正当两丫鬟要退出去的时候他皱眉道：“等等，把那几套衣服拿过来我看看。”
丫鬟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说了句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拿过来我看看，你们跪什么？”
这两丫鬟年纪不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杵怀宁平时就算不说话看起来也是不怒自威，下人间又传言太子蛮横无理，这一声令下哪里知道说的是什么，魂儿都快吓没了。
杵怀宁懒得跟两丫鬟周旋，起身随手翻了翻那几身衣服。如此闷热潮湿的天气，给他的衣服倒是处理得极为干燥。
“这衣服谁弄的？”
他原是想夸赞，奈何这话问的时机不对，两丫鬟还以为是做得不好要质问，颤巍巍了半天才小声道：“是……少爷……”
杵怀宁本就因为潮热觉得心烦，这么回话更是烦上加烦，他挥挥手，“下去，别这么一直跪着。”
两丫鬟出了房门才敢喘大气，小声嘀咕道：“我刚才都快吓死了，太子看起来好可怕。”
“可不是，说话的时候好凶。也不知道少爷干嘛对他这么好，发了高热还非得亲自烘衣服。”
这两人尽量压低了说话声，可还是让杵怀宁听了个干净。杵怀宁轻笑，这慕远修是故意安排了两个人来他这里说嘴来了？
明明可以走了后说，也可以私下偷偷说，偏要这时候在门外小声说，这意图未免也有些太明显了。难不成发个烧就指望他会因为愧疚去看望或是心软？那也太小瞧他了。
只是……慕远修这么做是笃定了他会愧疚。如果不去，是不是意味着这人会提前恨自己，从而提前发生上一世的悲剧？
他捏着手里的衣物，至少在他想到杀死慕远修的方法前，该装的还是要装齐了。
慕家的房屋，亭台楼阁基本都连在了一块儿，即便是下雨，从一间屋子到另一间屋子也不用撑伞。只不过如今这雨势下得实在太大，等他到了慕远修的住处时身上几乎淋湿了大半。
慕远修的住所旁是修成楼阁的书房，二层的走廊被做成了茶室向外延伸了两段，以至于一层下能挡雨的地方比寻常走廊要宽大许多。
远远看去，正好能瞧见慕远修拿着把蒲扇在扇晾着的衣服。
衣架下放着几只炭火炉子小心烘烤，边上站着位亭亭玉立的丫鬟，手脚利落的拧着刚洗完的衣物，等慕远修烘完了手里的便递过来几件拧好的。
两人动作间嬉笑玩闹，看起来主仆感情极好。
杵怀宁又走近几步却没让慕远修看见，他蹙着眉头仔细看这丫鬟的长相。
而当丫鬟抬头的间隙他不禁一阵脊背发凉，这女子的名字他记得，碧晚晴，还是慕远修给她起的。
一个下人被主子赐名本没什么特别，可这名字里的字时不时地会出现在慕远修的刻章里，他想不记得都难。
说来也是有趣，当初慕远修为了不让他发现，足足刻了一整个慕府下人的名字。但碧晚晴这三个字，却总是以刻得不好看为由反反复复地来回刻画。
只是可惜了，这姑娘跟慕远修进宫没多久就失足淹死了。因为这样，慕远修还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一个月没出来。
他那时候也挺傻的，认为碧晚晴与慕远修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家人，所以去世难免伤感，愣是叫了十几个画师帮忙画人像放在慕远修的房间里。却不知，这两人早已是郎情妾意，等着他死后好喜结连枝。
慕远修喜欢女子，说实话，起初他还真不知道，毕竟他两在一起的时候慕远修从没对他说过讨厌。不过如今知道了也不算晚，至少也是在提醒他，下手时用不着手软。
慕远修扇了一会儿，用拳头抵着唇无声地咳嗽一阵。碧晚晴满脸担忧，拿过凉好的药碗递过去劝道：“少爷，先喝药吧。这些活您就别做了，太子一日也穿不了这么多件。”
慕远修接过药碗，看碧晚晴时的目光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杵怀宁懒得再看，对这二人嗤之以鼻扭头便走。
真是笑话，耍了心机让他来就为了看这些？是，他已经知道这两人青梅竹马了，用不着这么三番五次的来提醒他。他在大牢里被欺压的四年，听这混账说得都快听腻了。
走到水塘边时，他反手将宫里带来的药丢了出去。他也真是昏了头，一心想着要杀的人何必装好心过来送药。
嗤笑着摇摇头，然而就在他要走的片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走路声，随后便是手腕一紧。回首时，慕远修满脸紧张地看着他，好似下一刻他就会跑了一样。
杵怀宁的身上在过来时淋湿了大半，与平时端正的模样相比略显狼狈。他看着慕远修那副装出来的软弱样就一阵窝火，猛地抽回手转身便走。只是这次步子都还没迈出去，慕远修又再次拽住了他的胳膊。
“放手，如若不然我现在就削了你的手掌。”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可脸上的怒容却难以遮盖此刻的心情。
慕远修松开了，他背过身继续往回走。然而没走几步，身上被兜头披上了一件干爽的外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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