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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漫漫星辰夜为裳
安子策并非真的昏迷不醒，他只想尽快离开此地，以及躲过景盛的问话。本以为昏倒在地，手下的番役会将他抬出去。
可没成想竟被景盛抱在怀中，安子策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才发现此计绝非良策。
牢房昏暗潮湿，终年不得日光，景盛犯有旧疾的右腿隐隐作痛，看着晕倒在怀里的安子策，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他顾不上腿部传来的痛感，虽步履蹒跚，仍一路向前奔走。
众手下有着瞬间的惊讶与错愕，齐刷刷地抬头望去，云纹曳撒留下一抹蓝痕，景盛的身影辗转消失不见。
牟宇年揉了揉眼睛，用力朝身旁的番役踢去，在听到耳边传来的吃痛声，他才相信自己不是做梦，更没有看错。
“难不成他就是督公的对食？”
还从未见过景盛如此担忧的样子，牟宇年吊梢眼眯起，虽是疑问却也自顾自地点点头。
“糟了！”方才将刀架在安子策脖子上的番役大惊失色，此前的气势荡然无存，“督公怕不是要将我千刀万剐，这下该如何是好？”
牟宇年给了他一记爆栗，尖细的嗓音响起，“好什么好？督公都走远了，还不快去追！”
待踏出最后一层台阶，已是黄昏时分。
天空绯光溢彩，血红的夕阳映照着围墙一隅，阴肃的诏狱外渐生些许暖意。
被抱在怀里的安子策半边身子紧绷着，稍一抬眼，便看到身前素白交领贴合黛蓝对襟，绣卷云纹无限蔓延，冷梅幽香传入鼻尖。
安子策有些不自在，踌躇许久，睁眼道:“督公，我已无大碍，放我下来吧！”
景盛垂下眼睑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见他醒来，不由得松了口气，凤眼微抬，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抱着安子策的手臂反而紧了紧。
从安子策的视线望去，景盛流畅的下颚线紧绷，神色严肃，明显是有意不放他下来。
一想起在诏狱内施以酷刑的场面，安子策眼眸微动，抿了抿唇角，终是选择了妥协。
***
曲径蜿蜒，一路辗转，回到安子策住处时，余辉渐落西山，暮色黯淡，万物归于寂寥。
找不到安子策，易柏川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也就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回来就不见安子策的身影。四下都找遍了，仍是一无所获。
易柏川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盛开的花朵迎风摇曳，齐刷刷地向他探去脑袋，像是在嘲笑他的无措。
正当众人急得满头大汗时，前方依稀有人影走来。
远处的天空尚残留一丝微光，轻柔的晚风拂过树梢，皎月隐升至枝头，二人伴着灯火阑珊而来，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易柏川瞪大眼睛，激动地一蹦三尺高，大喜道:“是干爹和安公子！”
他“噌”地站起身，一路小跑来到二人跟前。
“安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伤了？”易柏川弯腰一路相随，见安子策被景盛抱在怀中，想着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碍。”安子策摇头，淡淡道。
“安公子你去了何处啊？”易柏川一抹脑门上的汗珠，“找不到安公子，小的可担心了。”
“要是安公子出了什么事……小的定会愧疚万分！”
易柏川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景盛本就有气在心，此刻更是怒火中烧，忍至极点。
没用的东西，让他看个人都看不住！
想到此，景盛斜睨了一眼易柏川。
感觉有一道凛冽的目光投来，稍一对视，易柏川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低下头，闭嘴不言。
没有了易柏川的饶舌，瞬间清净下来，朗月清风，纤枝秀影，景盛稍加快脚下的步伐。
红木门缓缓推开，淡淡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潜入室内，留下斑驳光影。
景盛抱着安子策回到房内，随之将他轻放在雕花架子床上。
房门关合，把所有人都置之门外，月影也变得纤细微茫。
“多谢督公！”安子策坐起身来道谢。
灯火恍惚，房内照此前亮了些许，他抬头看去，景盛手持剪刀站在烛台前轻剪灯芯。
担心安子策晚上会做噩梦，景盛一边挑拨灯芯，一边开口道:“子策安心睡觉便是，今夜本督会一直在床前守着。”
安子策抬眸，眸中满是意料之外。
他做好了要被盘问的准备，但景盛绝口不提此事，反而要彻夜守在床边。
灯火照亮了半边脸庞，安子策问道:“督公不问我为何会出现在东厂诏狱吗？”
“你若是想说，本督愿洗耳恭听。”
景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周身的戾气在火光氤氲下，淡而无痕，“你若是不想说，本督亦不强求。”
安子策手指微微蜷曲，以东厂的实力和手段，查明前因后果易如反掌，即便是自己不说，景盛亦有办法知道。
深思些许，安子策正视着景盛的背影，开口道:“有关柳大人之事，我都听到亦看到了。”
他的声音淡如朝云，轻如流风，平静到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景盛却心头一颤，手中的剪刀掉落在地，恰有风自雕花窗涌入，灯火半熄。
风来去匆匆，几经摇曳，火苗恢复如初。
“你现在可怕本督？”景盛俯身拾起地上的剪刀，放归于烛台上，踅身向安子策靠近。
注视着安子策的眼睛，心中荡然起伏。
安子策睫毛轻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景盛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蝼蚁，施之酷刑更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不可怕那是假的！
可他偏偏又是这般温柔有礼，体贴入微，如此又如何生得畏惧之心？
黑眸幽暗，安子策开口问道:“督公想杀我灭口？”
听此，景盛不由得蹙起眉头。
若是换做旁人，景盛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除之，绝不会留有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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