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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脚飞踹,扬起院中铺地的碎石子,顿时飞石两丈高,散作满天星。
石子落地,度师父蹲下来察看墨迹:“一百零一块,击中不到六成。”
沈育垂下手,感觉有点抽筋。
“继续练,等你什么时候击中十成,再来叫我。”
度师父回屋去了。沈育原地思索片刻,找来一块布,将石子悉数兜进布中,系在树上,手中树枝挑散活结,石子稀里哗啦散落下来。如此一来,独自一人也可以练习。
广济寺的香客院,人很少,外教尚未在南方土地上扎根下来。
整日院中就沈育一人,弄出哗啦啦声响,不是在抛石子,就是在捡石子,傻子似的。石头上仿佛长了单官的脸,沈育每击中一个,都是在单官脸上戳出血窟窿。后来他又想,单官固然无法无天,也没到不问青红皂白斩杀朝廷命官的地步,他爹说到底,还是被皇帝杀的。
于是石头上又长出皇帝的脸,那张奄奄一息的脸,沈育曾在凤阙台惊鸿一瞥,很快又被重重宫幔隐藏起来。
接着又长出文武百官的脸。为什么沈矜落难,除了连太尉,没有人解救?没有人仗义执言?
却始终没有长出梁珩的脸。
冬天的时候,度师父开始陪他拆招,这时候又说,沈育使剑像使笔杆子,文绉绉的。
“文人也会杀人,”沈育说,“武人杀人,血溅五步。文人杀人,伏尸百万。”
“一百个文人,也杀不了单官一个阉人。”度师父说。
两人在院中分吃和尚给的焖土豆。
沈育问:“师父,您究竟叫什么名字?”
度师父回答:“我没有名字,度是我师门的姓,凡是拜入师门的弟子,从此忘记凡俗身份,改换度姓。”
“咱们师门应当很了不得吧。”
这并非是无根据的猜测,度师父遍历九州,连常年交战的漠北也去得,有时给穆济河带回北边的特产,而自己毫发无损,说明他身手了得。且年纪比之沈矜恐怕要小上一轮,年纪轻轻有此身手,不能没有师父的功劳。
“是我的师门,你不改姓度,就不能拜入祖坛。”
“好好。”沈育无奈。难道要叫他度育吗?那九泉之下沈矜都得气活过来。
“你看剑上的标志,这就是我的师门。”度师父抽出敕星剑与二协剑,靠近剑柄的铁面上,分别刻有一朵六瓣莲花。
“这两把剑,是师门传承,每代只收两个弟子,互相扶持监督,精湛武艺。等以后,我还得再去寻一个,将敕星剑传下去。”
沈育不说话了。度师父默默收好敕星剑,用布匹包裹。沈育有时见他对着剑发呆,不知是在回忆穆济河,还是在思索到哪里去收下一个弟子。
对待一件物品,常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对待一个人呢?
度师父道:“我们祖坛在北边。等你取了单官狗头,提取祭拜祖师爷,就算作投名状了。”
春天来时,院里一棵万年青竟给沈育灌死了,使他挨了监院一顿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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