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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疏君淡淡瞧着, 眼眸渐冷。
这样的语气,不像是让他通融。
“算了,住手。”
紧跟其后的男人按住柳莺莺将要挥剑的手。
孟潮青姿容依旧, 乌黑的发上落有几片竹叶, 再见故友, 他微微倾身,执剑行礼, 只是万疏君无动于衷。
“师兄,就这样让给他们了吗?”
柳莺莺躲在他身后犹不甘心,眼珠子往那只小傀儡身上瞄,大有将人大卸八块的意思。
孟潮青蒙着眼, 猜到师妹什么性子, 一掌拍到她后脑勺上。
“不是你的, 抢也没用。”
这一巴掌打的柳莺莺格外委屈,不情不愿收剑,只是余光里含了些阴狠气,显然不是个听话的。
孟潮青袖着手, 慢慢落地,或许想说些什么,偏头略微一思索, 却叫万疏君在他开口前堵住。
“今非昔比, 你我之间, 无话可说。”
孟潮青拂袖坐在小竹屋前的阑干上, 叩着竹节,眼前昏昏暗暗, 风里面几个人的气息混交在一起, 他微微抬起头, 正对上了乔孜的方向。
那个穿着藏蓝短袄、月白膝襕裙的女子盯着他,头上步摇晃动几下,整个人藏在树下阴影中,十分戒备。
就像是缩起爪子的猫,等他一靠近,当头就要挠一下。
“你我之间,兴许真的无话可说,不过——”
孟潮青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桃木枝,轻轻道:“我要跟乔竹说一句话。”
遥遥相对,徐徐的朔风里一点银光微微晃过。
银步摇乱撘在鬓角上,乔孜捂住耳朵躲在万疏君背后,一点也不想跟他再扯上任何关系。
“没有什么好说的,江湖相逢一场,快走快走,在你小师妹跟前留点体面。”
乔竹两个字简直就是个钩子,尽去钓那些过往的心酸事。
乔孜头抵着万疏君的背,无形中仿佛被人丢回一片深水里,心跳在加快。
而孟潮青见这般她,揉了揉额角,想起先前给她绑上的红绳,便竭力按捺住心里那股冲动。
不急,不能急。
……
积雪从屋檐滑落,闷响声突兀,小院子里气氛僵持片刻,谁也没有先出手,柳莺莺忍不住小声问道:
“师兄,难道我们真就要这么走了么,她说那样的话,你不生气?。”
孟潮青淡淡道:“山里待久了,都是谁教你的道理。难道要不分青红皂白先砍一剑?慎言,不许造次。”
柳莺莺听出他口气里的责备,本还想给他出一波气,又怕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咬着牙独自御剑先飞了。
剑风横扫而过,衣摆浮动,小雪落肩头。
孟潮青对着那一抹晴空残余的剑光,忽觉得自己来帮她寻那三样天材地宝,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虽说巧诈不如拙诚,但他这个师妹已然不是可以用拙诚二字能形容的。
念及此,一身白衣的青年微弱无闻叹息了声,阑干上的身影开始消散。
几片翠青竹叶飘飘悠悠落下,万疏君收回视线,转身环住那个微微颤抖的少女。
修长的手指扶正发钗不要,他抬起她的小脸,映着日光,澄澈的眸子里泛出昔日的愁苦。
“你是乔乔,可不是乔竹,记好了。”
——
孤篁山上走了孟潮青后,乔孜慢慢平复下来,坐在小竹屋的台阶上,懒洋洋不想说话。
她面前柴门大开,不远处溪流潺潺,像条白练,小木桥上藤蔓早已枯萎,另一座小竹屋孤零零伫立在河对岸。乔孜揉了揉脸,颇有些失落。
“叮,请问宿主需要帮助吗?”
“我有些心疼。”
乔孜双手做捧心状,但看起来就跟心脏病犯了一样。
“……”
阿实:“你可能受到扮演角色【乔竹】的影响,目前暂未完全脱离医女【乔竹】的形象。”
“废话。”
“如果宿主受到影响十分严重,可以试一试催眠。”
乔孜笑了,拍拍屁.股往屋里钻,一头栽倒床上。
“快闭嘴,还催眠,只怕把我这个人都给催没了。”
她盖好被子,突如其来的疲惫涌上身,乔孜抬手挡住眼,长吁一口气。
窗外竹影婆娑,浅浅日光浮动,深冬的山里十分静谧。
不知不觉中她陷入一个漫长的梦境。
……
“乔竹。”
“天亮了。”
意识被一道低沉的男声唤醒,穿着竹青褂子的小医女揉了揉眼,身后瀑布轰鸣,水幕挡住炙热的天光,偌大的山洞里除她之外还有个重伤的男人。
斜靠着石壁,失血过多的男人面色苍白,他穿了身荼白绣花月纹的圆领长袍,腰束蹀躞带,仪容清俊,那双凤眸半阖着,朝她看来。
乔孜晕乎乎扶着脑袋,身后就是她的药筐,左顾右看,仿佛大梦初醒。
不安与惊恐蓦地翻涌而上,她蜷着手指,用力的指甲都掐入掌心肉里,可一点也不疼。
过去片刻,或许发现了这是梦境,乔孜卸下背后的大药筐,胸膛的剧烈起伏逐渐趋于平缓。
想起万疏君的话,她捂着脸无奈笑了声。
瀑布迸出的水珠洒在身上,乔孜擦了把冷汗,挺直腰杆,远远站在山洞边缘,无数个念头止不住冒出来——
趁此时机把乔竹杀了。
不如让这个人彻彻底底死掉。
……
洞里水声回荡,兜住的水汽笼在四周,如若身处冬末春初。
打定主意,方还想逃走的少女拖着药筐回到孟潮青跟前,手背贴上他的前额,故作关怀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孟潮青失血过多后看起来有几分孱弱,本以为要从头演一遍,结果他说出的话却与乔孜印象里的极为不同。
孟潮青:“浑身都不舒服。”
虚弱的男人垂下眼帘,刻意放缓放柔语调。
“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你今天真是走了大运,居然碰上我。”拍拍他的脸,乔孜笑道,“我家世代行医,你不用担心。”
孟潮青嘴角微微翘起,模糊嗯了声,歪头靠在了小医女的肩上。察觉到她身子僵住,浑身都不舒服的青年换了个位置,嘴里道:“劳烦姑娘了。”
“没有事没有事。”
小医女缓过神,吃力地将他搀扶起来。
水幕兜头而下,出了山洞,盛夏的光亮格外刺眼。
乔孜扶着他走在山间小路上,腰背再次被压弯,颈侧都是男人温热的呼吸,他揽着她的腰身,身上大半重量靠来。
葳蕤的草木当中衣袂交缠在一起,汗水止不住往下流,清俊的男人不出声,余光里是她热红的脸蛋,红唇饱满,炎炎天光下偶尔舔几下,偶尔叫几声苦。
好不容易望见湖边的药庐,乔孜长长舒了口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人带过去。
这之后几天一切都尤为顺利。
孟潮青解了毒,替她砍掉药庐后的杂草。傍晚时分,深山鹧鸪啼,药庐外的小灶房里柴火噼里啪啦响,一抹瘦长的炊烟袅袅散入长空,锦绣云霞渐次黯淡。
乔孜炒了两碗蛋炒饭,分给孟潮青多的那一碗,两个人坐在草堂里,竹帘半卷,透过窗,只见浪浸斜阳,青山独归远。
“你是山上的剑仙,能吃人间五谷吗?”
小医女声音绵软可亲,孟潮青跪坐在竹簟上,这一次他说:“可以。”
“其实你如果不喜欢,可以吐出来。”
不明所以的青年抬起头,面前的少女合掌笑出声:
“你都辣红了眼,快快喝点水。”
乔孜加了很多辣椒,孟潮青嘴都肿了,皱着眉分明十分不适应,可还是一口不剩吃光,活像找虐一样。
灌了几口水,孟潮青又听小医女问:“你此番被人打伤,日后要去报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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