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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腊八

今年的腊八宴是礼部与太子一手操办，大业的腊八宴意为送岁，宴席办在晚上，正殿外用帷帐搭了小金殿，往年还要叫喇嘛念经，为拔除不祥。

这日自然不得缺席，景照蹲在东苑月门外，伸手挠着大黑毛茸茸的肚子，等着姜庭渲收拾完一同进宫。

腊月表面一派祥和，内里早已剑拔弩张，住在城中比别院的消息快、应对快，便叫知云将大黑带回煦王府里久住。

短短半月不见，景照揉着它的肚子就觉得又滚圆了不少，想必伙食不错。

大黑已经与他混熟了，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给他摸，景照捧起它的脑袋来，对着那双白色透着粉的耳朵一通乱搓，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姜庭渲喜欢揉他的耳朵。

柔软的白毛被搓得炸起来，身后传来脚步声，景照与大黑齐齐回头，四只黑溜溜的眼睛一并看过去，姜庭渲一愣失笑：“聊天呢？”

他难得穿了次礼宴华服，黄色蟒袍袖端绣了薰貂，腰挂白玉佩，衬得整个人高贵华丽，终于褪去了那身江湖气，有了些皇子的样子。

景照摸了摸那布料，是顺滑舒适的绸缎：“现在就走？”

“走了。”姜庭渲控制住弯腰抓一把大黑的冲动，拉着人往外走，“去早去晚都挨念叨，这个时辰刚刚好。”

冬日里日落早，车轿晃悠到宫门前时夜幕已四合，宫灯高悬，姜庭渲换了步辇，在重重灯影下向着主殿的方向去。

景照自然是不得上轿的，他随侍从跟在步辇后，望着宫道两侧高耸入天的漆墙，忽觉更添几分清寒，无孔不入的冷意叫人几乎难以相信这皇城也将有春夏。

长长一段路格外幽静，带路的内监步子极轻，景照仅是看了两眼就知道他有内力在身，宦官身子残缺，要想练成与常人无异的内力需要童子功，连一个引路的都有如此功底，只怕今日送岁宴的守卫是难以估量的森严。

直到明德门前才见到其他马匹步辇，有了些人声。目光越过明德门去看主殿，内里灯火通明，禁军列阵于殿外，侍女小厮穿行里外，有不少受邀的王公重臣入席，景照习惯性地找了一圈守备漏洞，又估算了禁军人数、潜逃路线，心里隐约有了底。

他早已摸熟了礼部与大统领林昌里惯用的几个阵型，哪怕排兵布阵极为细致，却依旧有漏子可钻，可这一次的守备显然不是出自他们之手——起码一眼看过去，景照无法立刻找到一条伏入潜出的路线。

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懂这些。景照皱起眉，若是没有提前来这里踩点或是了解禁军布列，即便是他也无法贸然刺入殿中。

连他都没有能力做到的事，天下再没有几个人可以办成。

思及此，他才意识到，方才在那无人长道上无需担忧姜庭渲的安危，这送岁宴是太子送给众朝臣和百姓的一个证明，为证明他能力不菲，足以堪当大任，自然不会有任何岔子。

他正要将这结论说给姜庭渲，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多日不见，皇弟可还好？”

景照立刻低下头扮作随行侍卫，脚步慢了些跟在姜庭渲身后，微微抬眼打量着太子。

姜庭深穿一身杏黄四爪龙纹袍，脸上还是那山崩于前岿然不动的浅笑，景照常常纳罕究竟什么样的情形能叫他这张万年不变的脸色变一变。

“皇兄。”姜庭渲没喊太子，也没祝他金安万福，无视身后无数道诧异的视线，极其自然地走在他身边。

过明德门要脱掉所携全部锐器，有禁军把守在侧，搜身放行。原本也没人敢这般查姜庭渲，可姜庭深就站在一旁，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来搜身，好在姜庭渲没有再出人意料地掏出什么刀剑来，顺利进了门去。

他带着景照，就算是地上的石子都能当暗镖，要是真起了乱子，连那桌上的碗碟酒杯也样样是武器，确实无需再带别的。

太子没有与姜庭渲多加闲聊，可单是这样并肩踏上石阶就足够引人瞩目。

仪仗引着入席，殿内灯火辉煌，一露面便有朝臣向太子问安，姜庭渲自顾自朝着位置走，两人在殿门口心照不宣地分开，临行前，景照感受到太子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如芒在背，可当他偏过头去看时，却见姜庭深正与面前的王公攀谈，气定神闲，没有丝毫分神给这边，仿佛那一眼只是他的错觉。

姜庭深看到了他，也知道他的身份，却依旧默许了他的进入，景照暗自讶异，也不知姜庭渲与他这位好皇兄都说了些什么，竟能得此特准，也不怕他生事。

“在看什么？”姜庭渲低声问。

景照收回目光，与侍从并列站在他的位置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喜欢这里？”姜庭渲朝他弯了弯眼睛，“吃完粥我们就走。”

景照被太子这谨慎的态度感染得也有些紧张，更何况从前在这样规模的宴席上，他向来身处暗处，此时第一次站在明处，又是站在姜庭渲的身后，更加紧张，也怕极了会出差错：“没有的事，你自己小心些，不用担心我。”

姜庭渲看出来他的惶然，兴味盎然地挑起眉梢：“你还有怕的？我以为你天地不怕呢。无事，一个国宴能奈我何？”

什么叫奈我何？景照吸了口凉气：“你要做什么？”

“也并非我要做什么，就怕他们逼我。无妨，别担心，出了事不是还有你吗。”姜庭渲说得轻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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