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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落幕

大年初二，持续在半梦半醒中反复的弘宣帝终于清醒过来，太医逐个退出，将空荡荡的寝殿留给他们。

姜庭渲见他双眼肿得很高，只怕这已是回光返照。

弘宣帝醒时便见太子与七殿下围立床边，漠然看着他。他试图动一动身子，却发现无论活动哪一处肌肉都是钻心的疼痛，只好作罢。

舌根已经有些僵硬，喉咙也干涩生疼，他还是强忍着故作平静说道：“拿水。”

太子照做，将他扶起来后小心地喂了几口水。

弘宣帝难以吞咽，有水渍顺着嘴角淌下来，太子又拿手帕细细擦拭。

着实是父慈子孝，若非亲眼看见他这几日的冷漠做派，姜庭渲简直要相信了。

“朕的病。”弘宣帝只说了三个字便失声，可他们都明白他没有出口的半句话。

早在弘宣帝病倒时，姜庭渲便查了他近一年的作息饮食，因为有了太子侧妃大病的案子做引，他很快就找到了入手之处。

只不过他在宫中的人脉无法查到太多，好在太子不负众望，茶楼中经他提点后便立刻彻查了太医院，发现弘宣帝这病竟是早在两年前便有预谋。

从每日餐饮到殿内熏香，甚至每次生病时服用的药，都或多或少渗透了一些彼此相冲的药草，慢慢将他的身体吞噬。因为这过程太漫长，两年来无一人发觉，而他早已高楼危矣，只待临门一脚便能倾塌。

两年前钟月明还没有掌权，能做到这些的只能是陈临星。

除夕宴的菜单早在半年前便已经通过层层筛选敲定，包括弘宣帝喝的那碗粥。

所以陈临星早已计划好要在这一夜将他彻底推下龙座。

他用半年的时间加大剂量，将弘宣帝的身子透支，提前在除夕宴的菜单中动手脚，把致命一击布置好，甚至在那时就已经下定赌注——弘宣帝在这一晚只会吃一样菜，便是那一碗粥。

陈临星已经死了将近四个月，他留下的局却仍旧在运作。姜庭渲无从得知他死前可曾留过话，不过想也知道该是怎样狂傲的姿态。

生前算准身后事，无声里留给世人一场好戏，他也确实有狂傲的理由。

但太子只是回话说：“太医说您急火攻心，父皇好生歇息就是。”

这种时候也就他还能维持住体面。弘宣帝吊着那上气不接下气的胸腔，艰难地笑起来：“好一个好生歇息，反了天，这是要胁迫朕？”

姜庭渲看他是真的有些疯魔，插了一句：“没有人能胁迫您。”

屋内屏息一般静下来，弘宣帝这才把目光转到他身上，眼睛越睁越大，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嘶哑着声音：“朕还未拟写遗诏。”

姜庭渲直勾勾地看着他，意会到他的话中之意后一阵反胃。

“陛下——”突然由远及近一声喊叫，殿门被人撞开，兰公公踉跄一下伏倒在地，膝行两步，“陛下！大事不好，百闻殿伙同巡防营意图谋反，挟持长公主殿下，已攻至金銮殿外了！”

“什么！”太子猛地回头，“区区巡防营，禁军拦不住吗！”

兰公公低埋着头，凄声道：“百闻殿称东宫图谋不轨，除夕宴毒害陛下，此举乃代陛下出兵清君侧，拥煦王殿下上位！”

弘宣帝一口血堵在喉头，剧烈咳嗽起来，目眦尽裂：“传朕旨意！传……咳咳咳！”

姜庭渲顾不上弘宣帝，先与太子对视一眼，无奈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林昌里可靠？”

太子难得懊恼地紧锁眉头。

林昌里是他的人，自然只拥护他一人，钟月明正是钻了这个漏洞，打着姜庭渲的旗号，又挟持长公主，谋反顿时成了两子夺嫡，此时圣旨未出，谁都怕一步错步步错，别说众禁军，就是林昌里自己也难辨真假，当然不敢轻易动手。

这一场面也出乎姜庭渲预料。他万万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会和钟月明玩人质这一套，当真不怕遭人撕票？

他们之间究竟做的什么交易？

“退出去，死守金銮殿。”太子拂袖转身，站在兰公公面前。

兰公公惶恐抬头：“可陛下方才……”

“出去。”太子的视线穿过大敞的宫门，太阳西斜，将要落入西山了。他依稀听到了闷雷一样的甲靴踏地声潮涌而来，被弘宣帝撕心裂肺的咳声盖在下面。

兰公公终于抬眼，姜庭渲看他眸中分明清醒得很，仿佛刚刚那些惊慌失措和失心哭喊都只是错觉。他飞速扫了一眼殿中几人，见太子与姜庭渲谁都没有露出猜疑的表情，立刻便明白过来，极其识时务地退了出去。

高大的门缓缓合上，弘宣帝瞪着那个背影，一改刚刚那歇斯底里的模样，哑声笑起来。

他硬生生从床榻上爬起，自床头暗格里取了两卷明黄绸。

姜庭渲的心脏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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