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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梨香（下）

这一日天还未亮，虞昉就起了身。许是底下还有什么要紧事，他一刻也不耽搁，梳洗穿衣都不需人伺候，来得也快。

原以为他换了衣裳便准备下去，谁知却进了厨房削起梨来——裴瞻身子尚未好全，他便接着熬了梨羹，还顺便开着小火给他煎了药。从厨房出来，虞昉路过裴瞻的房间，轻手轻脚地进去，见他还睡得又沉又稳便不好打扰，只随手留了一张纸条在他床头。

昨夜泡了虞昉精心配制的药澡，裴瞻这一夜睡得安稳又舒服，也是难得。

他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着急忙慌地下床穿衣，准备去厨房，忽然一眼瞥见床头虞昉留的纸条。

“盅有梨羹，炉上新药，勿忘。”虞昉的字飘逸飞舞，锋芒外露，倒与他本人的性子有些相近。

裴瞻的手指将那纸条轻轻一折，塞进袖里，快步往厨房而去。

梨羹尚未凉，温度刚刚好，他忙地盛了一碗，又添了些糕点于托盘中，端去许定恒房中。

许定恒此时也醒了，不过并未下床，只坐在床边发神。

“定恒师兄。”裴瞻叩响了门。

听门外有动静，许定恒连鞋也来不及穿便下了床，可并未去开门，而是躲在了床侧的角落里。

裴瞻不免眉头一皱。

好在门未上锁，裴瞻轻轻往里一推，露出窄窄一道缝隙。

“定恒师兄。”裴瞻试探着踏入房中，却发现里头无人。

他将托盘放到桌案上，皱着眉环顾四周——床后的角落处隐隐闪过一片素白衣角。

“定恒师兄，早膳我便放在此处，莫要忘了。”

既然你作戏要作全套的，那我也不好拆穿你。

裴瞻出了他的房间，回到厨房，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甘甜滋味轻轻在舌尖铺展开来，却与昨夜不同。

他忽然想起昨夜虞昉问他这梨羹可合他的口味，裴瞻只随口说了一句过于甜腻——今儿个这一碗便淡了许多。

自己不过随口一提，虞昉竟这般放在心上么？

裴瞻忽而又自嘲一笑，莫要被他这些小伎俩给诓骗了。

身似浮萍，飘摇半生，这些年过的都是孤身一人走在剑锋刀尖上的日子，稍微有人对自己好一些，心中难免受触动。身为刺客，却易动真情，终有一日会害了自己。宋明暄如是说——五年前他初上钩月台，办的第一桩生意就了结得干净利落，就此打响了名声，后来的每一次都让宋明暄无比满意。可宋明暄逐渐发现，裴瞻时常对妇孺老残者下不去手，总会留存一丝怜悯之心。裴瞻的剑术和武功自然是没得挑，心机与谋划倒也过得去，可偏偏就是会被情绪主导头脑，从而坏事。

宋明暄同他说过许多次，甚至放话倘若他改不了，便永远只能屈居人下——裴瞻心里不服气，直接找上了彼时的第一刺客，与之比试，不出三个回合便直接挑断了他的筋脉。

宋明暄起初怒不可遏，可看到裴瞻身上这飞速的进步，又强忍住了痛失爱将的怒火。

“你活在这世上，为的是拿钱消灾、替主杀人，莫要因你那无谓的情绪反伤了自己。”

裴瞻以为自己已经将情绪戒掉，谁知如今却还时常为之所动。

看来得快些出手了，虞昉阴险无比、心机深沉，若自己再与之斡旋，只怕是有害无益。

裴瞻将房内屋外都好生收拾了一番，然后便准备下去找李初。

裴瞻动作很快，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往李初处赶去。

李初此时正在屋内抄写医书，见裴瞻来了，连忙将笔一放，起身把门窗关严实了。

“听说你去了昀巅？”

“是。”

“怎还不动手？”

“如何动手？我根本找不到机会。”

“你这与他日日朝夕相处，时时寸步不离的，怎么不好动手？夜里趁他睡着，一剑刺下去，直捅要害，取其性命......”

裴瞻忙地打断他：“说得倒是简单，杀了他之后我又该如何脱身？”

“昀巅底下有红甲禁卫守着，我又寡不敌众，更别说逃出这灼昀谷了。入谷第一日，我便将这灼昀谷四处的地形都探察过了，除了正门，根本出不去。”裴瞻眉心紧蹙，“杀了他自然不难，可我也不能因他而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况且除了我，还有你，还有桃蓁安插在灼昀谷中的人。虞昉好歹也是一谷之主，无论是灼昀谷中还是江湖上，他的势力都深不可测，其中牵扯的利益恩怨更是难以估量。我原以为这只是简单一桩杀人拿钱的生意，可是入谷之后我才发现，必须做到天衣无缝，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缺漏，否则我这条命，怕是踏不出这灼昀谷。”

李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萧止风呢？他可有找你？”

“在他眼里，我并没有那么重要。他想要的，从来就只是一把肯听他使唤、为他所用的利剑。这把剑最好的选择是我，可他也能选择其他人。”裴瞻摇了摇头，“我之前想借萧止风之手杀了虞昉，可现如今我被带上昀巅，两方都无法取得完全信任——萧止风疑我叛了他，虞昉心里怕是也觉得我跟萧止风间还有牵扯......他们俩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萧止风定是会造反的，可我总觉得他会再度败给虞昉。到那时，虞昉自然不会再留他。”

“你可有别的法子？”

“这世间可有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将其添置于日常膳食之中而不被发觉，待到日积月累后，暴毙身亡。”

李初面色凝重，回道：“这种毒药，怕不是我能搞到的。”

“虞昉每一次用膳前，都会先查验一遍食物。也不知是他对我存有疑心，还是多年下来养成的习惯。”虞昉长叹一口气，“我这几日想破了头，根本想不出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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