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沉沉睡去
红砖搭建的漂亮小楼门口，乔希提着轻纱长裙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大门。
她看起来十五六岁，长相普通，褐色卷发松散地披散在脑后，头顶戴着花环，棕色瞳孔如小鹿般懵懂沉静，唯一标志性的特征是鼻梁上成片的雀斑。
今天是她最亲爱的哥哥平斯的婚礼，而乔希今天早上的任务是来邀请她和哥哥共同的挚友潘西参加婚礼。
他们从出生起就在一起玩，后来平斯随着父亲一同奔波在外，潘西就很少再见到长大后的平斯了。
红砖小楼里没有任何动静，乔希忧愁地等待了一会，又敲了两下大门。
“潘西？”她提着裙摆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朝里张望，“你好了吗？婚礼快要开始了。”
房子里隐约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脚步声由远至近，一只粗糙的手掌推开了窗帘，穿着白色布裙的黑发少女眼眶微红，笑着推开了窗户：
“马上，你等我一会，要不先进来坐坐吧，不要弄脏了裙子。”
乔希收敛了担忧的目光，将要出口的话语重新了肚子里，她犹豫了会，轻声道：“其实你不想去的话，我可以跟哥哥说你病了。”
潘西的嘴唇颤抖着，欲盖弥彰地抚过自己的鬓发，笑容勉强：“不用了，我如果不去的话，平斯会觉得他的婚礼不够完美。”
她不等乔希再说什么，就匆匆向着房间走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毕竟我们是一块长大的好朋友，不是么？”
......
卢娜捧着戒指盒跑过洒满晨曦的街道，她刚满六岁没多久，是平斯舅舅最喜欢的小花童，女孩穿过大街小巷，停在了平斯家的房子前，院子里种着月蔷薇和紫蝶草，卢娜蹦蹦跳跳地喊道：“平斯舅舅！我给你带回来了戒指——”
女孩清脆的嗓音像是美妙的七弦琴，房子的大门被打开，穿着白西装的腼腆青年脸上浮起诚挚的笑容，蹲下身对卢娜张开双臂：“真棒！卢娜今天是全场最好看的姑娘！”
卢娜扑进平斯的怀里，撇了撇嘴：“才不是呢，唐娜姐姐才是最美的，舅舅你不用骗我啦。”
平斯将她抱了起来，笑着接过戒指盒：“那卢娜就是除了唐娜外最美的姑娘，这句话可不是在骗人，走，你妈妈为今天准备了好多的冰淇淋，我悄悄带你去吃一点。”
“好耶！”卢娜挥舞着短短的手臂欢呼，“平斯舅舅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平斯哈哈笑了声，平凡的脸上全是期待和憧憬：“吃了冰淇淋，就要替舅舅做一天尽职的小花童噢，而且——”
“我知道我知道！不能给妈妈知道我们去偷吃了！”
卢娜咯咯笑着抢答，竖着手指举到唇边，故作神秘地眨眨眼：“嘘——”
平斯将怀里的女孩往肩上一放，清了清嗓子，跟着道：“嗯，嘘——”
一大一小对视了一眼，卢娜捂着嘴笑弯了眼，平斯抱着她，乐呵呵地朝厨房走去。
......
艾斯推开了教堂对面的一间门，洁白的婚纱拖曳在地上，头纱遮盖住了新娘美貌的容颜，她有着一头如海藻般的乌黑长发，红唇丰满，墨绿色的瞳孔里藏着最深沉的夜，晨曦洒在她身上，圣洁和黑暗既矛盾又和谐地交融在一起。
“你过来了。”她没有回头，眉头微蹙，语气藏着些许的哀愁。
艾斯站在门口，他的装束不知在何时变成了黑色的教袍，胸前挂着银质十字架，关切地问道：“唐娜，你怎么了？”
被叫做唐娜的女人惆怅地望向窗外的阳光：“不，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关于你的过去吗？”艾斯往她身边走了点，“这是好事，你到这里一年了，能记起一点事说明你的伤在逐渐好转。”
“可——如果过去是我本就想抛弃的东西呢？”
唐娜掩盖在白纱下的面容模糊不清，红唇微抿着，很挣扎的样子，艾斯握着十字架，神情带着神父特有的悲悯：“向神祈祷吧，神会赐予你安宁，过去的终究是过去，现在所经历的只是现在。”
“我知道了。”美丽的新娘对着艾斯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你在这个时候来看我。”
艾斯捧起桌上扎成一束的月蔷薇，递给了唐娜：“其实我也是被好心人捡回来的，当时我才三岁，被父母丢在了风息平原上，是老神父救了我。”
唐娜怜惜的目光透过薄纱落在他脸上：“我们都是被收留的可怜人。”
艾斯的笑容很温暖，他缓声道：“弗格的人们都很好，我从小就寄住在很多人的家里，他们给了我第二条生命，既然你已经决定嫁给平斯，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乡。”
“我知道的，”唐娜捧着花，低头轻嗅，笑容甜蜜，“平斯将我捡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他们都是好人。”
艾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教堂的钟声传来，他看向唐娜，道：“婚礼要开始了，你没有亲人，他们商讨之后决定让我带着你走进教堂。”
“然后再由你举行仪式么，”唐娜轻笑了声，“辛苦你了，艾斯。”
她戴着白纱手套的手掌挽上了艾斯的臂弯，黑袍神父领着新娘走出屋子，他们穿过阳光，向教堂走去。
......
潘西的白色布裙上绣了几朵盛放的紫蝶草，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别着乔希从花园中摘下的花，她的手上是干活留下来的粗糙老茧和细微的伤痕，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样貌清秀，是所有平民姑娘中不起眼的一个。
她眼角含着泪，和乔希坐在教堂的第一排长椅上，神的雕像低垂头颅，明明没有面容，却依旧像有悲天悯人的目光注视着芸芸众生，穿着崭新白西装的平斯站在布道台前，头发整齐向后梳起，眼神激动，期待地望着教堂的大门。
潘西长久地凝视着他，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是被这么注视的那个人，可某天平斯回来的时候，背上有着一位昏迷不醒的美丽少女。
她有着乌黑的发，如凝脂般的雪白肌肤，鼻梁高挺，像是行走在地上的天使。
平斯爱上了那位失忆的女人。
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道暖意，潘西匆促地低下头，眼泪砸在腿上，被布裙很快地吸收了，只余下一点水渍，乔希担忧地看着她，潘西勉力勾了勾嘴角，无声道：“我没有事。”
没有人不喜欢唐娜，她甚至连嫉妒的情绪都无法升腾起来。
教堂的大门徐徐打开，她跟着众人一起站起身，穿着圣洁白纱的新娘被神父领到了新郎身边，平斯的脸上充盈着欣喜和激动，唐娜掩盖在头纱下的面容也在微笑，他们双手交握，潘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粗糙，暗黄，宛如萝卜般短粗的手指，还有丑陋的老茧和伤疤。
她失神了会，重新抬起头。
同样是被镇民捡回来的年轻神父捧着圣典，喉咙紧张地蠕动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在仁慈的神的注视下，我们将见证一对新人迈入圣洁的婚姻。”
潘西双手交握，跟着大家一起念了句祝颂语。
神父对新郎道：“平斯先生，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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