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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魔女的爱和人类的喜欢

唐娜站在海边，洁白的海浪不断在礁石上拍开，她有点迷茫。

“我究竟是谁？”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身后打扮奇怪的人，“我是唐娜，还是你们说的魔女？”

“你是唐娜，”黑色袍子下传来沙哑的女声，“现在是唐娜，过去是魔女。”

唐娜很轻地松了口气，却在听到后一句话时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所以，你们希望我把身体还给她吗？”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剧烈的挣扎，“还给杀了我丈夫的人。”

“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女人哑声道，“这不是让你消失，你们只是重新融合在一起。”

但唐娜只是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她，”她的笑容很勉强，“我只是唐娜。”

她说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总是能感觉到的，不属于自己的某些意识开始在脑海中挣扎着醒来，唐娜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缓缓握拳。

其实在很多年前也有过相似的经历，那本来应该是她的婚礼，腼腆的年轻男人很期待地看着她，但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爱人变成了一尊死物。

浓郁的墨绿色泽在唐娜眼中迅速凝聚，那头宛若海藻的黑色长发变成了无数吐信的蛇，唐娜猛然回过头，眼神里是深沉到宛若实质的恨意。

“看着我，”她咯咯笑着，语气中带着引诱，“你们确定是在找我吗？”

黑袍女人顺从地抬起头，她到死都毫无防备，那座崭新石像的脸上维持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位魔女杀死。

唐娜静静地看着她，墨绿瞳孔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彻底的兽类。

“你就是这么杀了平斯的，”她按着胸口跳动的心脏，笑容妩媚，“要是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使用能力，我们会一起死吗？”

海风呼啸着带来冷意，唐娜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半晌后，她无端冷笑了声。

“什么叫做杀了我，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唐娜’，你可比我更清楚。”

她说完，发出了咯咯的笑声，破碎的，渐渐歇斯底里，唐娜弯着腰，随手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

“你可以试试，”她的眼神仍然是冷漠的，偏偏眼泪始终未曾停止，“你永远无法消灭我，即使你不承认也没关系。”

“这就是事实，亲爱的。”

……

希维安只能依靠教堂里的钟声分辨时间，艾琳娜总是会不定时地过来看看，这让他根本没有办法脱身。

毕竟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办法摆脱别人的追踪，他腹诽道，而且现在还没有克里曼斯的帮助。

魔法书被翻得哗哗作响，希维安烦躁地嘟哝道：“都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情，王城里到处都能听到关于这档子事。”

比如说国王陛下最宠爱的情人其实是科林子爵的夫人，亚度尼斯家的继承人跟自己父亲的私生子有一腿，总之，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完全不能算是需要严肃处理的大事，他想，克里曼斯简直就是反应过度，好像宁愿因为诅咒失控疯狂都不愿意采取别的方式。

羽毛笔安静地浮在一旁，希维安头也不抬地一把抓住它，重重地在书上画了个圈。

“这有什么好看的！”他随意地将笔往旁边一扔，又叹了口气，“来来去去全是我看过的东西，都快能背出来了。”

昏暗的光线自头顶洒落，希维安无聊地托着腮，居然久违地回忆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情，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塞西尔伯爵总是很喜欢让他关禁闭。

因为他总是想要溜出去。

“现在想一想，那大概就是魔法血脉最开始的体现，”希维安有点忍俊不禁，“但对我来说的确是很好的惩罚。”

毕竟那意味着他需要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待上整整一天，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希维安想到这，有点怅然地叹了口气。

“我甚至无法忍受被困在家里，”他很轻地自言自语，“那她是怎么愿意退出代行者嫁进王城的？”

希维安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反而变得更加不能理解，被铁链锁在床上的憔悴人影和遍地的鲜血组成了“母亲”这个词，同样的，在他长大以后，这也成了希维安唯一见过的爱。

疯狂的嚎哭，餐桌上每天不同的女人，母亲偶尔清醒时呆滞的眼神，还有王城里永远不缺的桃色八卦，这一切构成了希维安所能认知的“爱”。

违背本能的，疯癫的爱。

希维安盯着眼前模糊成一团的文字，缓慢地眨了眨眼，思绪四散着飞远，眼前仿佛染上了大片鲜红模糊的腥臭液体，就像是儿时某段记忆的重现——

血，纠缠成一整团宛若干枯稻草般的长发，还有失去所有神色的黯淡眼睛，那是会让幼时的他尖叫着惊醒的噩梦，令他发誓终其一生都不会触碰剧毒的“爱”。

而当下的希维安迟钝地眨了下眼。

不，不对，好像并不是那个。

他在恍然间想起的并不是很久远的记忆，那很新鲜，明亮得像是才发生在昨天，那是破碎雕像前魔女的笑声，是克里曼斯被巨镰贯穿的肩膀和满地的温热鲜血，是——

是时间漏洞里的黄昏，以及搭在自己耳边的温暖手掌。

明明是两个相似的场景，可他却从未感觉过可怕，或者说，畏惧。

我没有发疯，希维安想，但我喜欢上了一个自称是疯子的人。

他不愿意将那称之为爱，克里曼斯与他之前轻飘飘的链接根本没办法承受如此沉重的事物，而“喜欢”就刚刚好。

比同伴要好很多，又不会让人发疯，这是希维安所能想到最好的形容词。

羽毛笔在空中可怜兮兮地打了两个滚，门外传来细微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开锁，希维安飞快地坐直了点，对着门口露出一个完美的乖巧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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