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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洞房花烛夜

越来越多的人对他说宋氏离开他是因为她犯了错后不要他了。

刘氏对他那么好，宣湘对他也那么好。

慢慢的，他真的有些相信，宋氏根本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那么爱他。

所有人都在说她有错，那么即便没错，她也必须有错。

蒙蔽他的人究竟是一个宋氏，还是一百个身边人，他分辨不清。

因为最后让他相信的人，是他自己啊。

如果不是他不想再被人嘲笑，如果不是他也想要母亲的关怀、妹妹的关心，他不会渐渐地去接受身边人对他说的话、刘氏对他的好以及宣湘对他的敬爱。

那些人有错，但他自己本身，也免不了错罚。

更何况那些年里，明明他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去亲自去庄子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却选择了放弃，选择了相信那些人的话。

到底是那些人在骗他，还是他在自欺欺人？

他潜意识里不想接受那个忘记亲生母亲的自己，所以一遍遍催眠自己，是宋贞不好，一定是宋贞不好，怨不得他对她的放弃。

看到宣凝后，他也宁愿相信宣凝本质不是什么好人，而不愿意去亲自了解她再做判断——明明在与别人相处时，他不是这样的。

明明可以对旁人那么宽容，明明会有那么多耐心去了解别人，遇到与自己十几年未相见的妹妹时，他竟选择了最卑劣的一种思维。

本质上，是他不想痛恨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因而要想办法把错误归咎到宋贞和宣凝身上。

结果一错再错，越错越深。

当他知道真相，知道自己一直被人蒙蔽后，他想要祈求母亲和妹妹的原谅，实际上也是在最真实的那个愚蠢的自己被拆穿后，想要借“蒙蔽”之由，替自己找补。?

再就是，他真的很想很想，获得母亲的爱，以及亲妹妹对自己的关怀。

刘氏和宣湘所给的，都是假的。只有宋贞和宣凝给的，才是真的。

但他竟没有珍惜，竟为了私心，不惜让她们蒙受冤屈那么多年而不管不问……

他不配做宋贞的儿子，不配做宣凝的哥哥。

当他把自己那颗自私自利的心看明白后，就再不奢求她们的原谅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和父亲宣徵是一样的人。

自私狂妄，骨子里的虚伪冷漠。

他后来有多厌弃宣侯爷，就有多厌弃自己。

他现在只希望能多在宋贞和宣凝身边多待几年，哪怕只是傻傻的守着他们也好……

包括宣凝对他的戏弄，他也是高兴的。

好歹她愿意理他，愿意“报复”他。

多少还能减轻点他心理的负担。

可是……宣凝再不会原谅他了。

但设身处地一想，假使是他自己遭到这样的境地，还能轻飘飘地选择原谅吗？

她凭什么原谅他呢。

他的错，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

再后来他恢复记忆，不又选择了自私自利，通过装傻赖在她们身边，也不管宋贞宣凝是否乐意就这样对待他们吗？

……

视线越来越模糊，心尖的疼痛越清晰。

宣辰心绪一点点往下沉。他执着地在颠簸中看向那歌乐吹打声传来的方向，听那里的动静。

在意识消退之前，他忽而有些释然了。

他的妹妹宣凝，已经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幸福了。

不管愿意不愿意，今日之后，他都要离开她的生活。

不能再用原谅不原谅的选择，去为难她。

毕竟他本就不值得原谅。

宣辰仰头望望天空，觉得日光那般刺眼冰冷，恍惚间似有雪花飘在了自己脸上，很冷很冷。

浑身上下，似乎只有那个流着血的地方，尚还温热。

其实如果在此刻死了也好。

为宣凝做好最后一件事后离开这里，也许，能让她们对他的印象，稍微好一点点吧。

一点点就好。

他过往错得太多，如今既瞒不下去，也没必要再瞒下去。

·

耶律清眼看着宣辰跌落马背，蔑然抬眸，命身边人跨过宣辰，继续往前出发。

不想才走出几步，忽而有无数黑衣人从周围山林中跳出。

他们一个个手持暗箭，“嗖嗖”几下就将耶律清身边的人都肃清干净，就连耶律清座下的马匹，也被砍断了四蹄。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耶律清勉强躲避明枪暗箭，喘着粗气跃下马背，冷眸看向周围逼近的黑衣人。

他迅速反应过来，应该是宣辰着人报了信。

他竟然，把自己没傻的事告诉了谢衡吗？

耶律清深知自己要做的事情会被谢衡怀疑，所以特地挑在了这个地方。

此地只有在南齐经常行军打仗的人才知道。从这里翻越山头，就可以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拦下驿道上任何一辆马车。

谢衡再神通广大，也不会比他这个自小在南齐生长的人清晰这一点吧？就算像宣辰那样知道了，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派人来堵住。

除非，是宣辰帮着安排了这一切。

耶律清回眸，深深看了一眼正躺在地上被黑衣人着手抬走的宣辰。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继续装傻待在宣凝身边了呢。

为首的黑衣人将剑抵在了耶律清喉间：“小将军，我家主子一共给您两条路。要么是明日死，要么是今日远走去守你们南齐的边疆。”

“怎么，死也要让我等明日么？”

黑衣人冷声道：“死在今日，不就脏了我家主子大好的日子吗？”

耶律清眸色一点点变得深沉。

他孤身立在满是尸首的驿道上，看着周围这些黑衣人，暗暗攥紧了拳。

与谢衡相比，他似乎真的，有些差劲呢。

这个选择，哪里是让他选？

分明是安排好了一切，让他自愿去往边疆。

如今的谢衡是大周皇帝，他父亲耶律玟又那样偏爱宣凝。

若此事被耶律玟知晓，恐怕耶律玟会给他安排个更艰苦的地方。

一生能不能再回来都是个问题。

耶律清攥了又攥手里的长刃，最终却不得不掷在地上。

他本就在和宣辰的打斗中浪费了许多力气，如今在被这么多人围堵，早无还手之力。

“那便去边疆。只是今日是我妹妹的婚礼，我总也要参与……”

“我家主子说你不用，就不用。”黑衣人浑不在意，直接在他放下长刃后就挑着剑趁机将他反手在背缚住，一记手刀下去将他劈晕。

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黑衣人掏出了一粒云来坊的药丸掰开他的嘴喂了进去。

主子说了，看在耶律玟的面子上，会饶他一命。

但某些记忆，必须给抹去了。

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到宣凝。

哪怕哪怕只是她的一个背影。

·

几日后，婚礼车驾顺顺利利地在停在了大周皇宫前。

喜婆掀开马车帘，对宣凝说了一嘟噜串的吉祥话，轻手轻脚扶她下轿，接着礼部的人在前方开道，嘴里是更庄重的祝贺词，迎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即便只是透过红盖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宣凝也能从周遭的氛围里感受到这场面该会有多宏大。

才走了没两步，忽听得有一道带着不那么容易被人察觉出的凌乱的脚步声，正一步步朝她靠近。

身边的喜婆微惊：“圣上您该在上面候着……”

喜婆话说一半便被人制止了。

下一刻，宣凝本放在喜婆腕上的手被那只熟悉的手牵过。

他五指温柔又带着滚烫的热意，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那似乎正轻颤着的指尖就抵在她掌心，却已平时有意无意的撩拨不同。那轻重不一的摩挲在告诉她，他好想好想她。

宣凝双睫一颤，心里暖洋洋的同时，又好想立时扑进他怀里。

不及她开口，谢衡的声音就从她身畔传来，是被压低的清悦嗓音：“阿凝，我等你，等了好久好久了。”

穿破时空的等待，早已命定的爱，每一刻都在暗示今日。

他终于，娶到了他的妻子，他的小皇后，他的阿凝。

他爱的，也是爱他的。

宣凝在盖头下抿唇笑了。

她的指轻扣住他的掌，在他朝她靠过来时，轻吻般刮了下他的手心。

“再也不用等了。”

也不用忍。

千万人跪地俯首，在无声的风中见证这新一任帝后一步步踏上台阶，于高楼上停下，一齐共对江山。

礼官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封后大典的步骤，直至下午晌，这场盛大的热闹才结束了。

宣凝被迎着去了凤栖宫。

临走时，宣凝的声音有些疲惫，但还低低地和他说：“你要早点来噢。”

谢衡的心口想被一只猫爪子挠过一样，酥酥的，痒痒的，说不出的情动。

他握着宣凝的手攥了又攥，一点也不想放下。

“……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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