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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甘澜桃林
四月初十，正是州试开考之日，考试内容为诗赋经文试帖默写，连考四场，接连两天。
杨霜虽成功入了考场，可新问题复现矣，州试需六人相保，如发现弄虚作假，则六人连坐。每岁甘澜州只给元封县四人名额，自然凑不齐数，往年还好说，而今别的考生一见杨霜为女子，死活不肯担保，竟仿佛林书醒等人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这一幕，笑得陈连桥偏来倒去，却也没见他那竹竿一样的身子从中间被折断。
“哈哈，知县蠢，下者亦蠢，一群蠢人，连数也凑不齐，考甚科举，回元封挑大粪种菜去吧。”
此事最终还是慕临出面解决了，手底下的铁卫不知从何处抓来两个散生，如丟小鸡一般地投入了林书醒的“圈”。
“这俩学生家世清白，你可放心。”
考场外，慕临从一片绿植盆栽中走过来，其颈上那串小红珠链碰到纯金扣，便是叮铃几声脆响，如皇家宴席上宫女在拨弄竖琴。
他自有一张精雕细琢的脸庞，第一眼，会觉得有一种涉世已久的锋利，可仔细看去，却又是温和的、宁静的。他的温和与林书醒不同，他不笑，仿佛这是他骨中之物，不需要用笑容加持。
是啊，一直在昌京养出来的贵人，又何须用笑容来处世。
虽然久未见面，可经昨夜畅谈一叙后，林书醒觉得慕临仍是亲切的，想多说几句，又怕耽搁他公干，便道:“玉承，学生们既入了考院，我亦不便再麻烦你，你来甘澜定有公事，不如先忙。”
“也无甚公事，大宁如今国泰民安，我这个副职也形同虚设。”慕临缓缓道。
额，如果掌虎符、控军防的枢密院副使都形同虚设的话，只怕大宁再找不出来哪个官职是“实设”了。林书醒不由问:“那你为何来甘澜？可是朝廷有任？”
“无任，但且来而看花，你可知甘澜城外有一片桃花林，极美。”
林书醒一愣，旋即微微笑开:“巧了，我之前便许了那女学子要去写生，不料在此遇见子鹤与你，更不料你也为那桃花而来。”
半晌后，慕临望向考院，目光平静如水:“嗯，只为看一眼桃花，看完我即回去了。”
……
转眼便天黑。
学生们夜宿考场，倒不必林书醒多费心，虽有些牵挂，他却也没有过度紧张，只在客栈如常泡了个澡。
他自那日被水冲走后，就好似留了些病根，至夜时经常会骨生寒意，却不敢跟白瑞恒说道，生怕那阎王爷一个想不开又要去杀那妇人。往日白瑞恒死皮赖脸与他，咳，共卧，他尚能汲取些暖意，可今夜空塌上冰冰凉凉，外面又下了小雨，遂只得将身子泡暖和些再去歇息。
他正玩着水，却忽有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披上中衣，他忙开门一看，是考院那边派来的使者:“哎呀，林大人，快去瞧瞧吧，您的学生在考院发病了，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使者话还没说完，林书醒已冲入小雨中。
小半盏茶奔赴至考场时，四处依旧静悄悄，只有维持秩序的人在大门前与林书醒交接。这考生是此次参加州试最小的孩子，方十二岁，大夫诊治过了，乃精神气绷得太紧没抗住压力，无甚大碍，但需静养。
唉，可今年是不能考了。
林书醒抱着那昏迷孩子立于考院阶上，两眼发空看着檐下细密的水珠滚落。正要独自跑回去叫白家人御马来时，一辆规制上乘的马车已停在了面前。慕临挑开车帘，露出一张恬淡面容:“莫再使他淋雨，走罢，我送你们。”
林书醒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这些年枢密院真的很闲？
却终究是上了马车。
将那孩子平躺开，车上便没有多少空间了，林书醒只得抱紧膝盖蹲着，他没有心情闲聊，目光贴在那孩子苍白的脸上，是惋惜，亦是担忧。
雨声和车轱辘声交织如阙，阵阵袭来。
沉默间，慕临突然问:“你冷？”
“嗯？”
若非慕临提醒，林书醒都没发现自己抖得如同筛糠子。确实是冷，他本就骨寒，今又淋了雨，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脖颈，狼狈得直像发洪那日刚被救起来时的溺水模样。他哆嗦着道:“是有些冷，回去就止住了——”
可下一刻，那件他生怕被自己弄湿的纯黑锦袍已被慕临脱了下来。他伸手环住他，仔细披上，直至视之是个规整样子了，方退后一些顾向窗外看去。
林书醒有些发愣，口没张开前，手却诚实地将衣服扒了下来。
“无碍，你披。”
慕临扭过来身，重新给他裹上衣服。
林书醒从不排斥与男人接触，宁嘉仪自不必说，就连之前与白瑞恒不过相识一日，两人便执手喝酒去了，可也就是这厮，竟给他打开了一扇关于同性接触的新大门！
于是，他隐约觉得此刻和慕临的距离太近了些，隔着三层衣服，他的右胳膊都感觉到了慕临那串红珠子压出来的涩硬……
林书醒有些不自在地抬起头，而见慕临也在垂眸望他，那双墨黑瞳孔凝于他哆哆嗦嗦的唇，半晌后无意识地转了一个角度，向下移去。
林书醒疑惑随他目光往下看，只见自己领口敞开，露出一线锁骨，而胸口处轻薄中衣湿湿贴着，正若隐若现出两个红点……
他猛地将那黑袍拉紧，露出八颗牙齿微笑:“哎呀，见笑了见笑了，这雨下得，可真是——”
马车忽停了下来。
慕临看向窗外，睫毛下垂几乎掩没瞳孔:“到客栈了，去吧，别受凉。”
“啊，好，好好好……”
林书醒涨红了脸，抱着那孩子下马车，忙不迭地再一次致谢。
慕临不置可否，只轻声道:“考完后，我来接你和学生们去桃花林。”
回到客栈，林书醒安置好那孩子，独坐房中想起刚才之事，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前些日子他被白瑞恒吓得狠了，如今竟看谁都像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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