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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所畏惧
四月初七，林书醒下令在高阳州边境驻扎。
纵使段明志放出了粮草，但路途遥远，前线军队依然接济困难，然而，当天伙头兵们端进来的食物中不仅有肉，还有烈酒。
看着这丰盛的晚餐，所有人沉默了，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战士，如何不懂得在战乱时，吃得越好越代表着什么。
然而只不过片刻，士兵们就开始大笑动手扒肉，任凭烈酒灼烧喉咙。
军营里很快热闹起来，两万光伐军与镇鸿军、元封乡兵分成两拨，各自勾肩搭背说着荤段子，酒过三巡，一名光伐军将领遥遥看向宋钦，却并不说话，只是举了举手中酒碗。
宋钦挑眉扬起酒碗权当回应，两人心照不宣一饮而尽，随后各自回身继续与自己的兄弟痛饮，仿佛他们依然还是死敌，永不归于同一阵营。
傍晚，一名镇鸿军的斥候翻下马背，进大帐后单膝跪下，看向一身墨蓝衣袍、长身而立的男人，高声禀告昌京最新消息。
就在三天前，皇宫东城门前，一名被贬老臣拦着慕临的车驾前，怒斥其是乱臣贼子，祸乱朝纲，还说前线战事疑窦重重，其挟天子而令诸侯，慕府堆金沏玉，数万劳工深受祸害，罪当诛杀！
随后，老臣一头撞死在慕临护卫的刀尖上，死前大呼先皇宁景辉的王号，血溅三尺，当场而亡。
慕临当时就坐在马车里，从头到尾都没露面出一声，直到这名老臣的尸体被抬走，他才施施然下了车，并随手甩下三百两金珠的银票，给前来收尸的老臣子侄，要他们安葬叔父。
那名老臣被贬之前曾与皇后外家交涉过密，此番举动是谁指使的，简直一目了然。
可不过当夜，此事就在昌京迅速发酵，引起了一波不小的乱潮。文武学堂里的少年们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二天清晨，受了蛊惑的两千学子齐聚昌京，激愤的他们书写了上万篇文章，见人就发，并通过有门路的官员传进朝野，要求慎刑司、大理寺、和军部严惩慕临，还大宁朝野一个清明。
午时三刻，慕临派出官兵对学子们展开严酷的镇压，一时间，天牢内人满为患，盛满了激愤的声音。
慎刑司的侍郎大人愁眉苦脸地去问慕临如何是好，绝美的男人淡眉高冠，漠然地撇下一句：“城郊往东三十里外不是还有地方吗？”
刚上任半年的侍郎顿时浑身一凉，那是一处乱葬岗，慕临如此说，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傍晚时分，慎刑司牢房不慎着火，里面的犯人死伤过半，一具具年轻的尸体被胡乱抛诸城外，连副棺木都没有，就那么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成为豺狼虎豹果腹的宵夜，而慎刑司不过是交出了两个喝酒渎职的牢役，就敷衍了事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林书醒的手微微一滞，漆黑汤药洒出来，溅在虎口。
当天晚上，林书醒在山巅遥望着昌京方向，站了一夜，宋钦跟在他的身后，静默不语。
一个臣子究竟是忠是奸，亲身体会过这一切的他，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浓浓的黑涡，一个信念突然好似明灯一般在脑海中升腾而起，林书醒紧咬牙关，眼看距离昌京越来越近，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滚烫的灼热，热到发疼。
天地为熔炉，万物为薪碳，万千黎民煎熬游滚在沸油之中，求生无路，这就是乱世。
若他不来昌京，恐怕慕临永远不会停手，那么，就推翻这一切吧，而后总会有人撑起一方蓝天，还世间一个升平。
结束吧。
结束吧。
结束这时代吧……
四月初八，大风，刮落昌京城无数刚开的花瓣。
今日的早朝和平日略有不同，完全是由田寒子统理，御医说皇帝受了风寒，今日不能上朝，正在太后寝宫静养。
还没等群臣有什么反应，传旨内侍就上前对慕临歌功颂德一番，然后拿出皇帝的圣旨，称许太师感怀己身年老体衰，已辞官回乡，特封慕临为太师，协助君主掌管天下大事。
慕临言自己资历尚浅，不能胜任，几番推脱，最后在众人的劝诫下接旨，仪态高贵地走到那把黄金龙椅之下，提摆叩拜。
群臣跟着跪下，偷偷瞄去时，只觉那把黄金龙椅突然间就黯然失色了，甚至不如男人玉冠上的金束璀璨辉煌。
当晚，夜静更深，一声巨大的喧嚣突然自城南传来，所有醒着或是熟睡中的人都被惊动，高官和百姓们相继奔出房门，站在各家的院落里，仰头向着声音的发源处望去，只见几处连着皇宫的府邸内一片红影弥漫，似乎是哪里着了大火，而且喊杀声不断，凄厉入耳，恍若鬼哭。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惊得面如土色。胆小的百姓搂着妻儿急忙跑进屋子里，将门窗死死地关紧，生怕遭受池鱼之殃，唯有一些朝野高官震惊盯着宫门，怔仲念道：“这昌京，怕是又要变天了。”
三更时分，宫门被攻开，宋钦衣袍上全是鲜血，持剑冲出来，身后跟着三千彪悍狼兵，对着长悟大街上的林书醒沉声说道：“将军，已经攻下金銮殿。”
漆黑的天幕下，林书醒一身墨蓝长袍，上绣金笔青竹，面如白玉，眼神凌睿，身后是黑压压的两万光伐军，夜黑风高，风急马厉，血红的火把映照在他的脸上，犹如蒙上一层红光。
“进宫。”
男中音平静响起，像是荒原上吹过枯草的风，坚韧地刺进了众人的耳膜。
外面的夜风呼呼的吹着，带来了兵甲铿锵的甲兵之声，顺着无数条宫道一路吹进皇宫的深处。
光线朦胧的秀宁殿中，立柱如墨，垂幔翻飞，灯烛已经熄了大片，却没有宫人进来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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