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终章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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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终章(上)

【他是一个母亲。】

昌京改名嵘城的同年,他不仅恢复了正常科考,更在全国各地修建不少学堂,女子入学一律不取分文。

赵小豆作为他的女儿,自然是第一个被送去的,白荦隐五岁时亦被他送去了,虽然这并不耽误两孩子回家后他忍不住给他们走后门补点小课,可他告诉他们,只要出了将军府的门,你俩即与同窗学子并无什么差别,莫娇奢纵恣,更莫仗着自己爹是肃雍王,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俩孩子很听话,倒是白瑞恒委屈巴巴地坐在那里,小声嘟囔道:“书童总要有的,哪家少爷小姐不带个书童的...好歹爹是个亲王,娘是个将军…轿子都没有…”

林书醒看着他,想了想,抬头回复:“书童就不要了,乐乐还小,派个侍卫照看就是了,别被拐走即可。”

可近来,林书醒感觉到两个孩子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一般,连话也少了很多。

侍卫禀告,当别的小朋友下学堂急着回家时,只有姐弟俩总是坐在台阶上眼望蓝天发呆,小眉头皱起,深沉愁苦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是在规划嵘城的未来。

现在天气冷了,秋风秋雨一阵接过一阵,苍穹彤云,雪意渐浓。

林书醒便在这一日将赵小豆叫到书房来,十二岁的姑娘上身穿了一件藕荷色金片对偶衫,下穿白蝶洒清拢纱裙,腰间竖着淡青色的腰带,挂着青绿的百合兰佩,虽然高贵,却丝毫不露半点俗气之感。

女孩子走进书房,一边脱下外面的雪裘披风,边走边语调清脆地说道:“娘亲,我来了。”

林书醒转过头,嘴角淡淡一笑:“过来坐吧,我检查检查你的功课。”

书房内烛火越发亮了起来,窗外夕阳西落,暮色降临,时间缓缓流逝,林书醒抬眸一瞧,女孩子果然正在定定望着远空的冷涩,目光有着难解的同情悲哀,好似在洗涤某种创污,又好似在为某种孤零嘘拂。

林书醒看着女儿,眉眼间依稀间带了几分深意,沉默了片刻,说道:“豆儿,想什么呢?”

赵小豆突然回过神,抬眸看去,只见眼前男人眼角已然有了一丝细纹了,他已经三十四了,可依旧目光朗朗,微笑自若,抬眸之间,仍然是当年的温雅清隽之色。

她眉眼低垂下来,就像小时候那般过去坐在男人的腿上,缓缓靠着他的肩膀,小声地说:“娘亲,近日夫子与我们说性恶论与性善论,我很多想不通的......”

林书醒揽着女儿,静静地听她说。

他的下巴微微挑起,有细小的风从耳边吹过,很久很久,方说道:“那豆儿自己怎么想呢?”

“豆儿以为,人性本恶,无可变更,人有恶欲,天经地义,圣贤礼义,皆不能逃脱。”

“你这么说也没错,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的性情使然。”

林书醒垂眸看她,笑道:“那豆儿是烦恼什么呢?”

赵小豆张了张嘴,思忖片刻,说道:“夫子也说礼法正是为了约束人的恶欲,但豆儿看见,纵使您和爹爹更改了不少刑法和春秋两税,爹爹更是派兵在全国几番扫荡,将山贼流寇一扫而空,南北两处更设了屯兵营。在你们和皇帝叔叔的治理下,全国法令畅通,腹地安宁富裕,边塞渐而繁华,然而,世间仍是不乏奸恶之辈,为什么你们都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会有人不受礼法控制,我很疑惑,难道人性劣根当真无法根除吗?”

林书醒微微一笑,说道:“世间确实不乏有单纯性恶的人存在,可豆儿有没有想过,性善与性恶两论并存,即说明这是一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有的人也许确实是恶,却是后天环境使然,绝非他本性如此。”

赵小豆沉默,窝在林书醒怀里不说话。

林书醒很清楚女孩子近来是听见了一些关于白瑞恒之前的壮举,摇头笑了笑,拍打着她说:“豆儿,你也知道,现在北塞提起娘亲,没有一个人不竖大拇指的,都说我是月神转世,专门保护大宁而来的,上次我去高靖时,有个孩子见我从车驾上下来,一边擦着鼻涕,一边还跟他娘说,娘,男菩萨下凡啦!”

“啊?”

赵小豆仰起头来,眼里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知道大家都是真心爱戴娘亲的,可这也太夸张了,女孩子拉住林书醒的手就顺势坐起来,笑道:“那孩子是个小傻瓜,大家都这么说,他就信呢,其实娘亲只是我的娘亲而已,才不是什么月神。”

“是啊,很多事以讹传讹,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林书醒身姿清瘦,眉目温润如远山青黛,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给女儿斟了一杯蜂蜜茶,缓缓说道:“可在某些人眼里,我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当年战乱时,死在我手下的人——不计其数。那你说,娘亲是善是恶?”

书房里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一棵青松的枝桠在窗前摇晃着,袅袅娜娜,如同男子纤细的腰身和锦缎般的鬓发。

他是她的娘亲,更是她的信仰。

赵小豆看了男人许久,眼神来回打量,旋即浅浅地笑起来,重新倒回他的怀里,捧起茶盏抿了一口——

是甜的。

外面传来白瑞恒与白荦隐的吵架声,即便看不见他们,可她也能想象得出,一个岔着腰昂着头很臭屁的模样,一个急得直跺脚正抓着男人的袖子荡来荡去。

听着外面的声音,她微微有些出神,静静说道:“娘亲,那您相信善恶有报吗?”

“相信。”

“那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坏人还活着?”

闻言,林书醒眼底闪过一丝深沉的追忆,只是就那么一闪即逝,几乎不容察觉,他抬起头来,下巴尖尖的一条,说道:

“为恶不灭,祖上必有余德,德尽必灭。”

这句话对于赵小豆来说似乎深奥了些,可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沉默想了一会儿,眼睛顿时变得有些湿润,却破涕为笑道:“这么说来,爹爹...是在为我和弟弟积德吗?”

“那当然。”

林书醒刮了刮她秀气的小鼻尖:“因为你们是他的宝贝。”

嵘城的秋总是寡淡的,草木凋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很淡,又时常多雨少风。

长廊下,白荦隐弹珠玩不过白瑞恒,气得和他拌嘴,却没说两句被败下阵来,小腿一噔,也不像往常那般扑上去和男人不死不休,就烦恼地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出神。

清风徐来,俊美男人静默一笑,就坐在六岁的儿子身边,应和着白荦隐的愁苦,皱眉说道:“你既然有疑问,自己去问你娘亲不就是了?”

白荦隐撇了撇嘴:“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因为爹也不知道。”

男人靠在廊柱上,手指摩搓着青青下巴,深沉地道:“但爹可以告诉你,你娘最讨厌人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定要直白地说,你这么个躲着他,总也不是个办法。”

“可我不敢问...”

“怕什么?硬气点,拿出个男人的样子!有爹在,谁敢欺负你?”

白荦隐眼睛黑漆漆地转了两圈,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狐疑问道:“当真?”

男人嗤了一声,舒展开两条修长的腿,懒懒地道:“爱信不信。”

一刻钟后,白荦隐挪到了林书醒的书房。

姐姐已经去洗漱了,他探出头瞅了瞅,见温雅男子正在伏案书写,青衫落拓,心情似乎不错的模样。

小家伙就跑到了书房正中央,想了想,学着自己老爹叉腰的模样,抬手指着林书醒,硬气地喊道:“林子航,你男人说,为什么别的小朋友的娘亲胸前都鼓鼓的,你为什么那么扁?你奶哪里去了?”

缓缓地,一双清冷的眼睛淡淡地抬了起来。

……

没一会儿,亲王府的院子里,白瑞恒跪在一面墙下,眼睛斜斜地看过去。

白荦隐蹲在他身边,仰头看着拿了根条子的长衫男子,哇哇大哭道:“娘,不敢了,不敢了...”

“林子航也是你叫的?”

林书醒条子在手心缓缓抽着,冷冷地注视着这对父子,微微一扬手做恐吓状,白荦隐立马跳起来钻进白瑞恒怀里,抽泣道:“娘啊,乐乐错了,都是我爹教我的!”

“你这个孩子,怎么血口喷人呢?”

白瑞恒一把将他推出去,转回头来,正堆起笑要解释什么,林书醒已经冷冷地道:“转回去。”

“呵呵,”白瑞恒干瘪地笑了笑,连忙端正地跪好,面对墙壁,表情真诚的忏悔着,并用目光向瑟瑟发抖的白荦隐说道:有爹在,没人敢欺负你,当然,要除了你娘…

爹尽力了…

……

当晚白瑞恒被林书醒赶出了卧房,男人一身暗色亲王锦袍,软带束冠,袍袖翩翩,却只能可怜巴巴地去了儿子卧房蹭个铺,却见孩子正在榻上仍在小声抽泣着。

他啧了一声,便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道:“爹都没哭,你哭个什么?”

白荦隐满心满眼觉得自己爹是个大骗子,可他情绪找不到人发泄,只能依然窝在男人怀里,抽抽噎噎地道:“我一定不是你们亲生的,我是你们捡来的孩子...”

“怎么会?”

白瑞恒一个潇洒旋身,就抱着他坐在铜镜前,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像自己,看这眉毛这眼睛,活脱就是自己的翻版,便大言不惭地道:“你看,咱爷俩不长得一模一样吗?”

白荦隐停止哭泣,直眉楞眼地看了半晌,随后抬眸道:“你确定?”

“那是自然。”

白瑞恒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皓白的牙齿:“乐乐,咱俩笑起来的模样多像啊。”

白荦隐抽了抽鼻子,尝试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这才发现两人的笑容确实很像,眉眼弯弯的,狡猾得像是一只大狐狸带着一只小狐狸。

他终于安心了,却仍是一瞬收起笑容,小声地嘟囔道:“可我肯定不是他生的...”

白瑞恒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说道:“你上次不还跟我说,你去你同窗家里玩,他叫什么,哦对,叫杜业伦,杜业伦的娘亲不也是这般提起条子打他的吗?”

对哦。

小家伙眼睛突然亮起来,可转眼又萎靡下去,说道:“可我的娘亲是个男人,别人的娘亲胸前都那么鼓,就他不鼓...”

“事到如今,爹不能不告诉你一件事了。”

白瑞恒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娘以前可鼓了,自从生了你,他就干瘪了,他把养分都递给你了,怎么鼓得起来?乐乐,你也见他经常咳嗽吧,因为生你的那天,他受了伤,还在瓢泼大雨里跑到太医院了,才能让你活下来。那时爹爹不在他身边,他只能带着你跑啊跑,跑啊跑,有人不想让你生下来,泼了他满身的滚油,他疼得眼泪直掉,却咬着牙让你平安降生,他现在的病根,就是那时落下的...”

“呜~”小家伙突然一声抽噎,瞪着大眼睛问道:“真的吗?”

白瑞恒垂眸一瞧,抬手擦去他的泪痕,轻声道:“嗯...”

“呜哇,爹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陪着娘亲?”白荦隐突然从他怀里挣扎下来,恨恨地挥了挥拳头:“我就知道,一家四口,我果然还是最不喜欢爹爹的。”

孩子一瞬跑向林书醒的卧房:“娘,娘,乐乐来了。”

“哇,有没有搞错!”

白瑞恒气得鼻子都歪了,冲到门口大喊道:“原来如此,你个臭小子就是想霸占我夫人的床!”

回音渐渐消散,白瑞恒一直在原地站着,脸上的怒意却随着孩子背影的离去而渐渐消失。

微风吹过来,扬起他的头发,男人靠在门框上,双手交叉的抱在胸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丝笑意。

良久,他转身走进卧房,吹灭灯火,和衣躺下,心里暗道:明天该怎么把臭小子再哄出来呢?

【一只独狼的面具。】

开春三月,天气初晴。

天分明才是蒙蒙亮,林书醒就被吻醒了,他抬手将白瑞恒垂落的墨发轻轻拨开,迷迷糊糊地枕在他手臂上,道:“你今天要南下了吗?”

男人点了点头,饱满的胸膛贴着林书醒的锁骨,登时呼吸一重,便抬手揭开绵白色的中衣,将睡意朦胧的林书醒一下子翻转过来,道:“大概去一个月。”

林书醒识趣地撑起身子,扭回头说:“那你照顾好自己,刘飞翼不兴农作,不兴商利,几十万人挺到现在,该爆发的早爆发了……啊!”

他眉心微微一皱,却很快又松开。

男人轻轻咬了唇,帐帘摇曳间,他目光逐渐晃出几分迷离,断断续续地道:“再说…啊,你慢点!再说刘飞翼本身就是西和将军,与部下那些起义军是天壤之别,两帮发生矛盾是必然的,那处地盘现在四分五裂,很不安全,你去见他时要小心些…”

“我知道,这一切都多亏哥哥。”

一只带着薄茧的修长大手从纤细腰肢上移抚摸,男人吻着他的后颈,呼吸低沉地道:“不用太过担心,三足鼎立的时期已经过去,如今他四面八方被包围,言和是必然的,他别无其他选择。”

否则要么只能被大许灭掉,要么只能被自己部下逐渐蚕食干净。

现在想来,慕临的心思从那时起就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台面上,只是却无人察觉而已。

人人皆以为他放三十万大军南下是因为先皇陵墓被掘,实则不然,他根本无所谓皇家颜面。

那时他就做了两手准备,如白瑞恒大开杀戒,他就按兵不动,任凭刘飞翼直冲甫汾,可如他注定还是要输,曹景辉就依然秉持着他的军令,刘飞翼一有动作,曹景辉就牵制住他,一直拖到要么大宁归顺,要么林书醒自己称帝……

林书醒想通后,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可不管是与哪方打,兴亡都是百姓苦,他掌控昌京后,没有丝毫犹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撕了刘飞翼旧宅的封条。

刘飞翼的亲眷已被屠戮干净,一部分被烧死,一部分被斩首,还有一部分充奴婢,被卖进了富商家里做最低贱的下人。

大部分人是连骨灰都没有的,林书醒只能将其亲眷的遗物通通打包,旧宅内找到的尸骸装进棺木,并费了一番周折,找到了刘飞翼十三岁的小女儿,然后,送出一支车队奔赴向鹤庆州。

有时候,谁能说一个叛将是真心想叛呢?

林书醒自己,就是一个叛将。

……

鹤庆州以东,白瑞恒策马而行,身后跟着百余匹战马,他如今的贴身护卫队长黎风带着二三十名士兵走在最后,护卫着几十辆青布马车。风从东方迎面吹来,带着泥土的香气,又是一年春暖花开,这片土地,已是一片繁花璀璨的艳丽之色了。

到了关口,看守的侍卫早就接到消息,见到白瑞恒,恭敬的行礼之后,就打开了沉重的城门。

白瑞恒对着一辆马车静静的说道:“刘将军,恕我不送了。”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老迈却仍显坚韧的脸。这张脸的主人默不作声,只是淡淡的看着他,那眼神风轻云淡的,可是却好似镜湖封冻,就那么冷冰冰的将一切都反射回去,没有一丝感情。

良久,他平静地道:“白将军,希望我将南方打开后,你们封王的信书能尽早传来。”

“那是自然,我夫人连高靖都容下了,难道还容不下刘将军?你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我夫人。”

“呵,”

刘飞翼定定看着这位曾经与他对阵犬牙山的敌将,突然问道:“一个恶名昭彰的伏远将军却在脖子上挂上了绳索,其实有时我也会好奇,究竟什么才是你白瑞恒真实的模样?”

“与其问什么是我真实的模样,你不如问问自己,什么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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