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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威胁太大了。要是没有他山之石,比如古典著作,比如异态的生活方式,某些特殊的个人,我们几乎没有力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呢。如果四周没有简单的心灵,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贪婪呢。乙:谢天谢地,人类是贪婪的,不然,我们还都在纯朴中无所事事呢。
焦躁
有时,一张旧照片可以唤醒一串记忆。
昨天就是这样的。本来我已经忘了那个村庄,但看到照片,立刻想起那条沿着土墚爬行的小路,和被它带到的那个半荒废的村庄。这类村庄我们都见过,多在偏僻的山区——年轻人离开,如果有可能的话,不再回来,中年人和老年人耕种土地,互相问候;渐渐地,老年人离世,中年人老去,在“下面”的什么地方,建有新的村庄,村级政府早已经搬了过去,随之“下山”的还有剩余的年轻人,以及村里所有谈得上是资源的东西。下面的人不耐烦地等待,在某些事情发生之前,他们还得为“上面”保留道路和电力,这像是浪费。每过些时候,在邮政局的地址簿上,一个村名又可以划去了,不光是邮递员,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我说的这个村庄,位于陕北的一个角落。上午的阳光很好,照得所有事物黄艳艳的。受赐于脚下一条尚未完全断流的小河,这一带的房屋不是窑洞,而是用片石垒就的石屋;在黄土高原上,大块的石头绝非随处可得,河流在汛期淘浚黄土,直到露出底部的石层。这里的每片薄石,自是从河道里拣来,磨削而成。
废弃的房屋,一眼可以辨出,它们的窗棂失去了糊纸,黑洞洞的,不过,一些局部的精致形状(这一带常见的是十字花形,也出现在院墙的装饰上),透露出昔日主人对生活的合理展望。无人居住的院中,犹有旧时的什物,猪圈、不知做何用的石砌小台子、磨盘、农具,此时看上去,更像是一些陪葬物。
一个宽大的房屋前面,在足够长的石阶上,坐着本村的(我猜测)相当一部分居民,迎着上午的阳光,如同一排植物。这个比喻是很不敬的,但印象确实如此。我向他们打听,左面土坡上那条小路,通向什么地方。他们告诉我,它通向另一个村子。我略有点吃惊,因为那条土路,绕过一个高峻而寸草不生的山峁,很难想象远离河流的那一边,还有什么可以居住的地方。
人类散居在各种奇怪的地方,冰原、深山、沙漠和戈壁。我们喜欢探索的执拗本性,以及对食物的追逐,可以解释许多。不过我相信,另一种原因,越到后来越占重要地位,那便是躲避权力,躲避战争,躲避迫害,躲避同类。如果可以随意选择的话,有多少人会爱上冰雪和黄土呢?逃人、戍卒、饥民、反抗者,越过边障,涉过河流,将自己与后代的命运投向恐惧与希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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