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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先有道消而后身死

“长安……”

秦夫人仿佛被抽了骨头，瘫倒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甚至两只小魔物何时消失的都没有注意到。

正是此时，被阻拦在数尺之外的魔婴发出一阵急躁的啼哭声，梅天礼脸色瞬间惨白，肉眼可见的裂纹爬上了众人面前透明的结界。

根本没能吃到什么东西，就连秦夫人哭诉时的那丁点儿懊悔恐慌，也被更强大的存在吞噬殆尽，刚刚蜕变为天魔，蛰伏人间十五年，正想要饱餐一顿的魔物自然开始着急了。

偏偏它脾性也是婴儿的水准，就算面前是个可以轻易掐死它的成年人，它饿着肚子也照样大发脾气，毫不顾及后果。

林小蝉抬手堵了耳朵，对于抢了小婴儿食物这种事，压根没有丝毫负疚感。

南山准则，拳头大的是老大，好吃的谁先抢到归谁，可没个先来后到。再说，秦夫人这盘菜是他“聊天”聊出来的，本来就是自己的。

便是此时，“咔嚓”一声轻响，结界的裂纹再次扩大。

梅天礼惨白的脸色泛起异样的潮红，努力憋了两息，终于偏头吐出一口鲜血！

魔婴裂开嘴巴，猩红空洞的嘴中发出即将得逞的尖叫。

相国一家惊呼起来，秦怀安更是开口道：“梅道长，你坚持住呀……你一定要拦住这头魔物啊！”

梅天礼喘了两口粗气，回头看着这家人，半晌说不出话来，结印的手微微痉挛，结界摇摇欲坠，却偏偏没有散开。

洞玄境界，对自己所走之道越是坚信，力量越是强大。

反之亦然。

“梅师弟，你可要坚持住呀。这些人的性命，可都系于你一人之身呢。”

林小蝉在旁边说着风凉话。

“坚持……什么？”

梅天礼从牙缝里挤出这个问题，纯澈的眼中露出不解和茫然。

“这样的问题，你怎么能问我这个大魔头呢？”

林小蝉哥俩好地拍了拍梅天礼紧绷颤抖的肩膀，

“引灵破境，是天降大任于吾身，除魔卫道，乃我辈修者本分……”

“这是……”

沈宣终于步入雨中，“仙盟之内，所有修士入境后，在剑纹初定大会上所立下的誓言。”

暴雨似乎也明白来人的身份，雨帘当空扭曲，仿佛害怕把仙尊的雪白袍角沾湿了半分。

只可惜，衣服上已经有了个小黑脚印。

小长安被沈宣不知哪里找来的小布兜装起来，挂在了高高的悬梁上，只露出个小脑袋，怎么扭动都下不来，正哇哇大哭。

乍一看就像个吵闹的晴天小娃娃。

沈宣来到梅天礼结界前问：“你一个当魔的，倒是很清楚？”

林小蝉笑道：“好说好说，话本上写的。”

“哦？我怎么不知道，哪个民间话本连仙盟大会上的内容都能写得分毫不差？”

“你一个闭了二十年死关的自然少见多怪，或许写话本的就是仙盟里哪个不思上进，与你全然不同，醉心创作的天才呢？”

魔婴似乎知道来人的厉害，在两人无视它拌嘴时也没敢对着仙尊挥爪子，只是对着那摇摇欲坠的结界继续猛砸。

梅天礼被它砸得再次吐了口血，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沈宣，想起晨间他说的话。

仙尊只负责这只魔头，他此时，不会出手。

然而，自己真的能坚持到援手抵达么？

除魔卫道，乃修者本分……这句话，他在走过通天路，瞒着兄长拿到胸口这枚剑纹时也说过。

话犹在耳，热血沸腾之感仿佛就在昨日。

他们这一代年轻修士，谁不是听着伏魔事迹长大的？憧憬的是上一辈的英雄前辈，想成为的，是护佑这人间的剑与盾！

那些死在南山上的同伴们，谁不是苦修十几二十年，一朝踏上伏魔战场，丧生魔口，身死道消，为的就是人间这半甲子的太平岁月……

然而魔吃人，人……竟然也在吃人。

还吃得理直气壮，吃得理所当然！

“啧啧啧，这话本写得可是好看，修士舍命死战南山，赢得人间三十年……可惜可惜，”林小蝉火上浇油，搂着梅天礼的肩膀在他耳边道，“可惜，就算魔潮未入人间，人间本身就已是魔物的温床。”

“不然，这伏魔战怎么会打了一场又一场，没完没了呢？”

“梅师弟，你抬头看看结界外的小婴儿……两只眼睛一张嘴，肚子饿了就只晓得发脾气要吃的，比起大多数人类……”

梅天礼果真抬头去看。

“岂非可爱多了？”

魔婴的皮肤肉红糜烂，仿佛在什么封闭狭小的容器内经过长久的浸泡与腐烂……

那尊金童像……那尊泥塑是怎么做出来的？

乙未……金童座下写的生辰八字，是指十五年前乙末年的一个夏夜子时。

十五年前出生的一个婴儿，如今并未成长为一个有着无限可能的半大少年，而是成了——一头魔。

修士舍生忘死保住的人间，到底是何模样？

千万年来生生不息的魔物，到底因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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