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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029]阿傩，阿傩。

[029]阿傩, 阿傩。

那株带着?雪的藤蔓最终没能活过冬天。飞鸟一时的懈怠，让它在一个渐暖的日子融化腐烂了。

羂索拿布包着?把那根藤蔓扔出了房间，但是?桌上却留下了一摊怎样也擦洗不掉的水渍。

飞鸟显得很失落。

这一年春天的时候, 去年回家休养的权博士岩城先生的夫人生了一个孩子, 他的孩子, 成?为了“怪谈”。

岩城先生的孩子生来?就有两面四手，完全不是?人类的模样。有人说，岩城先生的夫人是?和妖怪有了肌肤之亲。

神官们从岩城家的府邸离开后, 却告诉大?家完全没有这回事。那个孩子，是?个十足十的人类，只是?生来?如此。

那是?他天生的“缺陷”。

飞鸟本以为自己只能从他人的闲言碎语里听说那个孩子了，可是?某天早上他和羂索两个人打开大?门要出去的时候，权博士的那个怪物孩子包着?襁褓被扔在他们家门口。

那个襁褓里还有一封信。

“写了什么？”飞鸟蹲在地上, 他用手指去掀开那虚虚拢起的包裹布, 而羂索则是?扯起那封信打开了。

飞鸟“呀”地一声叫了出来?，他被那个婴儿?的样貌吓到了。他挪动了一点自己的脚步，他觉得这个婴儿?长得好像他之前在山上遇到的双头妖怪。只是?妖怪的脸是?红色的，婴儿?的脸是?肉色的。

飞鸟用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脸, 被闹到的婴儿?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是?红色的。

颜色比他哥哥的眼睛要淡一些。

婴儿?的四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他的四只手也向着?半空抓去。

飞鸟生出了一股恶寒, 他抓着?羂索的衣角站了起来?。转头去和对?方说话的时候，却看见羂索的脸色显得苍白。刚才他还不是?这种脸色。

飞鸟凑过去看对?方手中的信纸的内容，但羂索却将纸张折了起来?。

“上面写了什么？”飞鸟又问。

“岩城先生把孩子丢在我们家门口了。”

羂索又想要隐瞒了。他想要隐瞒的时候，总是?会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表情来?。

死?而复生的那时候, 因为做噩梦而半夜惊醒的时候, 被老师小?瞧出身的时候……他总是?这样的表情。

飞鸟从对?方的手中夺过粗糙的纸张，上面写着?一些出于情绪的文字。

这是?岩城先生的笔迹, 而岩城先生要他们抚养这个孩子。不是?“希望”“拜托”，而是?“必须”。

「否则我就将你的秘密告诉别人。」

纸张上的最后一行写着?这样的文字。

原来?这封信是?给羂索一个人的。

“什么秘密呢？”因为看到了那样的话，飞鸟自然而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盯着?羂索的眼睛，但羂索却没有和他对?视。

一直瞒下去的话也没有意思，告诉他的话兴许能够得到解决的办法。

权衡之下，羂索决定把那个“秘密”告诉贺茂飞鸟。

“去年，我在他回家路上放跑了一条野狗。”

所以权博士到现?在都得被人搀扶着?才能走路，他的腿似乎没个几年休养好不了了。

他的腿被狗咬得连里面的骨头都可见了。

飞鸟恍然大?悟，“你好记恨他。”

岩城先生他，虽然欣赏羂索的努力，但是?对?他“卑贱”的出身格外瞧不起。岩城先生的父亲是?中纳言，他的姐姐则是?秋云嫔，听说马上就要诞下皇嗣了。

飞鸟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岩城先生，对?方老是?拿教棍打他的脑袋，骂他不聪明。但是?飞鸟也只是?会在背地里骂对?方一句，还没想过放狗去咬伤对?方这种事情。

飞鸟一时觉得羂索很可怕，可对?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却流露出了名为“后怕”的表情。飞鸟想，羂索也一定在后悔了。他像抚摸毛球（他当年偷偷喂养的那只猫）一样抚摸着?他的脑袋，那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丝，有着?藤条的粗糙质感。

大?家喜欢摸飞鸟的头发，不仅是?因为他的头发是?妖怪一样的紫色，他的头发又直又长，还很柔顺，像唐国的丝绸。但是?羂索的头发却很粗糙，除了头发外，他的皮肤也很粗糙，就和麻布差不多。

飞鸟笨拙地安慰对?方，“不会有事的。”

“嗯……我会保护你的。”

先前藏在内心的承诺，终于借助嘴巴说了出来?。以前的时候，一直是?羂索在保护他，飞鸟觉得，自己也能够保护对?方。

羂索：“谢谢你。”

飞鸟的心情变得轻飘飘的。

襁褓里的两面婴儿?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那并不是?啼哭。飞鸟“啊！”了一声，立马把那个不太像普通人家孩子的生物抱了起来?。岩城家的孩子四只手各长各的，每一只手都有自己的想法。一只手抓住了飞鸟的头发丝，一只手则往他脸上凑，剩下那两只手各玩各的。

“我的头发！”飞鸟发出了一声惨叫。他没手去解决这个小?小?问题，好在羂索捏住对?方的手指，把飞鸟的发丝从那明明看起来?幼小?却十分有力量的小?手里解救了出来?。那个孩子明明才这么点，脸也看起来?皱巴巴的，但羂索却从他的脸上读到了宛如“嫌弃”的表情来?。

羂索眯着?眼睛，他的黑眼珠凝固在了眼眶之中。

“他不像个人类。”

飞鸟捋着?自己的头发，他随口回应道：“应该没有关系吧。”

神官都说了对?方是?个十足的人类，只是?因为缺陷才显得这般可怕。飞鸟想到自己身上的缺陷，他对?对?方的接受程度上升了一点。

但是?，他们真的要照顾一个小?婴儿?吗？先不说父亲同不同意这回事，他们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了。姐姐们，还有华阳，都没有任何?有孕的迹象。兄长那短促而难听的咳嗽声，显得那么凄凉。也许他还在心中暗暗高?兴，家产方面的事情无?需担忧别的孩子的顺序了。

飞鸟觉得无?惨应该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

所幸府中的阿难正在哺乳期，飞鸟便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点。可阿难她畏惧着?那孩子恐怖的面容，飞鸟只好每天从她那里取来?乳汁，然后喂养对?方。

“好后悔。”在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天之后，飞鸟抑郁地说。以前养小?猫的时候他都是?有时间了再去找它，毛球在野外会自己抓老鼠之类的东西?来?吃。可是?小?婴儿?不会，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而且大?家都怕他的长相。

羂索找了个盲女来?照顾小?孩。

因为岩城先生和他的夫人并没有给这个孩子取名字，十分看重名字的阴阳师家族的一员——飞鸟也不敢乱取名，只好用乳名喊他。

因为他的母亲叫作“傩子”，意为身姿婉转柔美的人，所以飞鸟管他叫“阿傩”。

哥哥总是?能够听见一些消息，阿傩的事情也就被他知道了。然而，他重病缠身，连房间都无?法走出。

无?惨第?一次见到阿傩，已经?是?阿傩在贺茂家的角落里偷偷长大?的四年之后了。

阿傩拆掉了他院子里的一棵梅花树，这让无?惨无?比恼火。

在吃了好几年的药微微调理了身体的无?惨，已经?能够自己走路出门了。他知道阿傩在哪里，于是?他径直来?到了飞鸟的住所。照料阿傩的盲女叫作樱雨，她根本看不到来?的人是?谁，只以为是?雇佣她的那个公子。

“给我滚出来?！”无?惨站在院子的大?门处，他脸上有着?惊人的潮红，他的语调也很响亮。

他的身体看起来?真的好了很多。

那位医师，十分尽职尽责。也许，无?惨真的能够重获健康。

原本还在自己的寝具里睡觉的飞鸟听见这个声音身体哆嗦了一下，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略慌乱地踩上鞋子走出了门。他扒着?门口，从拉开的门缝里看到了他正在生气的哥哥的脸。

阿傩像一只小?型野兽一样从那条门缝里钻了进来?，他的头发颜色过分显眼，这让无?惨的视线一下子转移到了这里。

飞鸟一向畏惧暴怒的兄长，无?论他的怒火是?向着?何?人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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