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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春天

从他们北境踏天阙分开的那一刻起，卫引之就在一刻不停地谋划。

温轼这个人手段阴损，又太过狂妄自大。还以为自己毫无破绽，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卫止其实根本没死。

而就在他满心欢喜，预备坐收渔翁之利之时，却料不到自己处心积虑在其它州府安排的众多兵马，也被暗中干干净净连根拔起。

平昭二十二年冬，北燕几乎险些覆灭。

战乱爆发，外有从北境踏天阙长驱，斩馘无算。内有京都外重兵围塞，闭塞不通。里应外合，呈夹击之势。然此千钧一发之际，合谋诈死镇国之将，以重兵奄至。斩首无算，救民水火。又，北境卫家军卷土重来，乘势张之，并赤勒部旧土与陈疆，成一绝唱。

但这场战役损失甚矣。踏天阙至燕京这一路，乃至于岁云关外千里荒野，士卒亡者无算。白骨森森，哀鸿被野，尸臭熏天。史称：永陈兵变。

温轼逃之夭夭，而陆隽身侧那个极其擅长射箭的黑脸男子，最终被卫止一箭射死。以一个弓箭手自诩最擅长的技能，是最为羞辱的一种死亡方式。

只是，从那之后，再没有人见过裴绱。

这位在某段时间内曾颇负盛名的年轻谋士，一位连行军打仗的才能也极其出色的将领，就像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后彻底销声匿迹。

那一箭其实不算致命，因而陆隽并没有死，只是后来被秘密关押着。

卫引之来见他的时候已经临近开春，乍暖还寒。杨柳依依，草长莺飞，一派春意盎然。燕挽湖的河堤破冰，也缓缓动流起来，多了些乘舟游玩，赏山观水的年轻男女。

暗室内极其密闭，万籁俱寂。

似乎听见响动，陆隽很警醒，立即抬首。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来者是谁，恶毒地笑起来，“卫止，你这样强行用药吊着有什么意义，谢长喧迟早也会死，最多不过半月。”

陆隽四肢都被繁重的铁链桎梏着，行动缓慢又笨重。禁锢的地方全都是干涸的血迹和痂。这个昔日曾尊贵无比不可一世的陈国太子，现下却蓬头垢面，宛若一个丧失正常心智的疯子。

没想到，卫引之完全不为所动。

他只是一步步逐渐走近，而后安安静静看着陆隽，半晌，终于停下来。沉默了片刻后，忽然低声道，“我有时也会做噩梦。”

特别是最近。

“或是阴魂不散的卫家旧人。尸体都已经在死人堆里烂成一把枯骨了，却还不肯放过我。他们都在逼我，说我命犯孤星，凶煞异常。那样一副丑恶嘴脸，话中全是诅咒。恨不得我马上去死，不得善终，永世不得超生。”卫引之短暂地顿了一下，舔了舔唇角，又继续，“可我不甘心，也不信命。”

陆隽很明显地一愣，似乎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会忽然说这些东西。

“但有时候，我会梦见陈国皇帝。也就是，你的父皇。”卫引之的眸子很黑，就这样面无表情安静注视一个人的时候总带着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审视，又像是深渊的凝望。

“他那个人啊……阴险，恶毒，残忍，无恶不作。提起来都是个万民唾骂，不受待见的暴君。”卫引之忽然毫无征兆轻笑了一声。但那笑容中实在是没什么感情的，甚至连恨都谈不上。态度极为轻蔑，“我或许还该感谢他。若没有他，我不可能如此迅速，就推翻杀死我母亲的卫家然后报仇。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这支如此强悍的卫家军。”

他的梦境中，总是频繁出现陈国皇帝从容站在密林里那一幕。这位野心勃勃，暴虐无道的帝王，望着满身是伤鲜血淋漓的幼年卫止，痛苦chuan〇xi着，但仍面无表情冷眼亲手杀掉狼群中的头狼后，才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

这才该是一条合格的疯狗。

一条足以和那个胆大妄为，试图逃离他的控制与谢邕私下合作意欲吞掉主人的卫家，所抗衡的恶犬。

“………直到有一天，我也脱离他的控制。甚至在一步一步试图反杀。可他却说，他这半生的野心和不甘，一切的一切。你，他最为满意的孩子，陈国的太子殿下。终有一天，都会一步一步走上他那条路，再替他达成所有的心愿。”

“你是恨他，想杀他，也真正做到了推翻他。但是，陆隽。无法避免的是，你正在不可阻挡地，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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