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第275章 番外:青山(下)
二人都沉默,却有着绝对的默契。
傅延令没有问元秩原因,元秩也没有问傅延令为何最终还是选择陪他。
元秩后来任丞相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兼帝师时,曾有一次提起。
“人这一生分外短暂,终会一死。总有人要去做,要心甘情愿为后世赴死,也在所不惜。安国利民,君子将所为。”
傅延令当时温着茶水,站在不远处听。闻声立刻偏过头,顿时嗤笑,毫不犹豫骂了句,“去他妈的家国大义。”
元秩教导幼帝,尽心尽力,丝毫不曾懈怠。他为人清正,又心怀天下,德才兼备,在坊间颇有民声。
可朝中的事,哪是这么简单的。
背地里权贵勾结,世家大族剪不断理还乱的姻亲关系,需要提防的各种算计。每个时代都会有奸佞,除此之外,忠臣也会担心。担心元秩握权专政,担心陛下蒙受欺瞒。
人心本如此。
他们间最大的争吵发生在一次宴会后。
从来散漫,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傅延令头一次动手,还是对一个官员的公子。习武之人即便没如何用力,对寻常人来说也会难以承受。何况谁都看得出来,傅延令是真动了怒。
杀人对他来说不过常事,况且傅延令本身脾性不算好,还是伴元秩身侧后才收敛许多。如今这一遭,倒像真动了杀心。
那群纨绔见势不妙,有人急忙连滚带爬去告状。元秩闻讯急得连告退都来不及说,才匆匆从盛怒的傅延令手中抢下条命。
直到太医确认那公子并无大碍,元秩才跪下向帝王谢罪。字字不提维护,只说秉公处理,最后才道是他教导无方,愿以身代责。
年轻的帝王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刀客,又将目光移回元秩。毕竟是纠纷,不好处置,因而将事情移到元秩自己与那官员身上,私下处理。终没提到台面上闹得太难堪。
虽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宴会最终还是不欢而散。回府后,元秩首次同他发火。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你怎么能动手?他是朝廷命官之子,你如今身上并无官职,若出了什么好歹,谁来护你,我又如何为你开罪——”
“我不需要你为我开罪。”
傅延令忽然开口。
元秩一顿。
而对方只是垂眸,倔强执拗地不肯低头。拳头一寸一寸攥紧,几乎咬牙切齿吐出的字眼,“……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无论他说什么你也不能动手!”元秩别过头,落荒而逃。
说了什么,还能有什么呢?
不过是元秩这幅皮囊所招惹的祸水罢了。
他们一边理所应当享受着无数个像元家一般的世家,用尽鲜血,断子绝孙才打下来的江山安逸,一边肆无忌惮编排他忠诚的心思,贬低他辛辛苦苦,呕心沥血创下的功绩,揣测他用心良苦,辅佐陛下的动机。
说他是病秧子,这样拖着还不如早死了好。甚至还有那些想入非非,不堪入耳的污秽话语,最终不怀好意地哄堂大笑。
那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傅延令如何能忍。
元秩不想听,或是不敢听。缓缓闭眼,继续,“天下人如此多,众口难调,旁人说什么我不在乎。你今日不计后果堵住他的嘴,那来日,你又当如何堵住天下人的嘴?”
“……你不在乎。”
傅延令似乎气急反笑,咬着牙,拼命压抑自己的脾气,一字一句,“是。你是不在乎。可我呢?”
“你让我如何听的下去?我陪在你身侧十余载,这般清楚你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你拿自己的性命去搏,去赌,最后换来就是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样污蔑你作贱你,你让我如何才能不在乎!”
元秩气得脸色发白,哑口无言,死死看着傅延令。胸中疼痛难忍,剧烈呼吸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的,从卓。我能堵住一个人的嘴,便堵一个是一个。倘若还敢有人说,我便一个一个去割掉他们的舌头,亲手取他们的狗命。”
“你——”
元秩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哽在胸中,疼痛加剧,他更难以呼吸,猝不及防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如此骇人,脸色煞白,眼眶却发红,像是要把心肺一齐咳出来,要断气似的。
傅延令顿时慌神,也不管二人还在置气,急忙跑去扶住元秩。慌得手足无措,整个人都在发抖,心急火燎冲外面喊人。
从那天起,元秩的状况便直转急下。
怒火攻心,也牵引起本就要命的旧疾。府中人快马加鞭传太医。只要救这一条命,什么药都用尽,吐了好几次血,衣襟都是干涸的血迹。随后高烧接连好几日,烧得人事不省,没了意识,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吃了又吐。痛苦好似并没有减少过一般,身子控制不住地痉挛。
鬼门关前走一遭,险些没抢回来。
傅延令那段日子几乎也要疯掉,不眠不休守在元秩床榻旁,元秩吃不进东西他也一口没吃,眸子红得骇人。
“从卓,师兄永远都陪着你。”
“……你别怕。”
最后,这辈子从未流过一滴泪的傅延令,在昏迷不醒的元秩榻前,哭得一塌糊涂。
-
傅延令知道元秩的用心良苦。
自己没有一官半职,无论武功多高,也只是个平民而已。若是得罪这些官员也无所谓,元秩只是害怕,怕他有一天保护不了自己。
他知道的,从卓最为心软。
年少时,傅延令调皮,最喜欢惹事。被老头发现后打一顿关到柴房,罚不准吃饭。那个时候,没想到一向冰冷的小元秩会偷偷来看他,送来去师父房里偷的金疮药,还有挨饿一天才勉强省下的粮食。
他守着一个人,看他从孩童到少年,再到青年。看他为人师鞠躬尽瘁,看他在权策处一展宏图之志。世人要他有通天的本领,还要他决不能有二心。傅延令却只想护他一生平安。如若再贪心一点,再贪心一点点,便是这辈子都能伴他左右。
元秩意识一清醒便马不停蹄处理事物。
许是早有预感自己大限将至,拖着奄奄一息的病体,几乎是用尽最后一口气去处理后事。将所有政务整理完毕,交给谢承策。又登门去替傅延令亲自谢罪。在归来半途便没撑住,再次呕血病倒。
生命的最后光景,他再不愿见一面傅延令。
他生自傲,何况死。
傅延令同他相伴多年,又怎么不明白元秩的心意。说起来实在可笑。他们默契到连眼神都不需要,便能立刻会意,洞察到一览无余。也正是如此,傅延令才不能毁掉这番心思。
那年,燕京暴雪如约而至。
傅延令背着刀,立在风雪里,似座死物般一动不动,听着屋内之人故作镇定的声音。
“师兄,我死后,你便走吧。”他说,“……隐姓埋名也好,浪迹天涯也好。你有你的江湖义气,耽搁在我身上太多,也太久了……不值得。”
不值得。
凭什么不值得。
傅延令咬紧后槽牙,气得身子都在发抖。满腔怒火直冲冲往心口撞去,像尖刀匕首,拼命去撕,去扯,将真心都划得稀巴烂,鲜血淋漓也不罢休。
非得这样气他,非得到这种地步也不肯松口,不肯示弱,不肯说一句实话。一点念想都不留。
他每日在佛前求,求神佛听见他的声音。
用我阳寿半生,换从卓多活十五载。用我永世不得超生,换从卓生生世世,平安喜乐。
他想告诉元秩,去他妈的江山,去他妈的朝堂,我们不管了,谁他妈的爱管谁管。师兄带你走。我们回青峰山,我们去看师父。师兄守着你,这辈子都守着你。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