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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张伯驹八十大寿,晚境败落凄凉,又无子息,只有和老伴潘素在饭店设酒席,招来几个还没有零落尽的故交老友同饮一杯。一张长案,张老打横,来客列坐两边,周汝昌被安排坐在左边第一个座位。酒席间觥筹交错,词赋弦歌,人虽不多,倒也有一番“江南逢李龟年① “的热闹。
谁知还真出来一位“李龟年“:一个坐在长案那一头的老者,走过来向周汝昌俯身低语:“曹雪芹的事,我知道一点—— 等有机会细谈。“
周汝昌当然迫切关心,过了一些时日,这位老者应邀到周家访谈。老者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我姓尚,名克恭,字养中,是清初封平南王尚可喜的后代。家住西城“六部口“( 北京城内地名 ),人称六街口尚家,是世家望族,京城老辈无人不知。尚可喜生有七个儿子,排行第七的名叫之隆,我就是之隆的后人。之隆是额附,就是俗话说的驸马爷。
之隆本来生得黑,像个铁蛋。有一次宫内开宴会,之隆当差行酒,斟到了公主面前,公主见他那黑样儿,不觉露齿而笑。正好被顺治皇帝看在眼里,以为公主喜欢这个黑小子,就在宴后下旨,把公主许配给之隆了。
我小时候,家里长住着一个客人,他没有家,我家就是他的一个家,好像沾亲带故,可我没弄清是什么亲戚。家里人上下都叫他曹大哥。这位曹大哥性情有点孤僻古怪,独自住一居室,不怎么和别人接触,见了面话也不多。不过熟悉他的人都说他其实心肠挺热乎,说得投机了也挺能说。而且,小孩到他屋里,他也从不嫌烦。
曹大哥爱看书。我们尚家的书也不少,经史子集、诗词野史都有。他的学识丰富渊博,家里有了文墨事,遇上疑难,就去问曹大哥,都能解决。他还爱看小说,口才挺好,遇上高兴,给孩子们讲故事,挺让人入迷。他能讲好多故事,就是从来不谈《 红楼梦 》。
家里人问他为什么对《 红楼梦 》避而不谈,他老是摇头。后来被逼问得急了,他才说,我不谈《 红楼梦 》,因为书里写的是我家里的事,我其实是曹雪芹的后代。我这一支上辈是他与一个丫鬟生的,家族里排挤他,不承认是曹家子孙,就断绝了关系。我没有家,一直在你们府上存身,根子在这儿。
这部书犯忌讳,有人想毁了它,说是淫书邪说。现时世上传的,后半截是别人写的,是假的,把书给糟蹋了。曹雪芹病死,实在和这桩大事相连。这里头故事多了,不好讲——我也不愿讲,讲了没人信,还会惹事。
你们总问大观园是真的吗?到底在哪儿?其实就在“宫门口“。这宫门口地方有一处废园遗址,破败了,就剩下假山的土堆,下边是一个干了的池子的痕迹。我小时候常到那儿去玩,爬到土山顶上。如今盖了新楼,怕是连点痕迹也没了。
周汝昌听了老者的讲述,有点半信半疑。可是后来查证历史典籍,发现尚家的确有之孝、之舜、之杰、之隆等名字;《 清皇室四谱 》中真记载尚之隆是驸马,不过不是顺治皇帝的女儿,是顺治堂兄承泽亲王硕塞的女儿,自幼养在皇宫内,后来加封为和硕公主。而且,后来尚之信参加吴三桂的叛乱,清皇室竟特免了尚之隆的连坐罪,还晋封为太子少保……
而所谓“宫门口“,周汝昌后来也发现真有来历,是明代朝天宫的入口处。这座宫殿原在北京白塔寺、苦水井( 后改“福绥境“ )一带,建筑规模和范围都非常宏大雄伟,后来才颓圮毁灭了,但留下的“官园“、“葡萄园“等地名,是原来宫里园圃的一部分。到了清朝,这一带有两三处亲郡王府,其中慎郡王和他的后嗣质郡王府就在其中。
往后又考证出来,慎郡王就是《 红楼梦 》里北静王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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