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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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后来的几天,平秋真正体验到什麽是度日如年。

因为清楚徐修远家里的情况,他本身对徐向楠夫妇也依然抱有惧怕心理,是以他不敢随意联系徐修远,通常都是徐修远从医院那边抽了身,有空时主动联系他。而他们谈论的内容,有时是平秋听徐修远短暂地解释母亲病情,有时是徐修远听平秋聊聊工作这边的困难。

幸运的是平秋的同事都友善,工作交接很顺利,就等着时间一到,他功成身退。唯一有些棘手的是出租房的问题,房东不大愿意通融,加上另一处租房也没有解决,叫平秋感到些许头疼。

徐修远则说不用他操心租房,到时他会安排平秋住他朋友在北京的出租公寓,离他学校很近,他和他朋友已经提前说定,只用平秋人去就好。平秋嗯嗯啊啊地答应,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他嘲笑自己身为徐修远兄长兼男友,难得大胆一次冲破当下枯燥的生活,看似冲劲十足,到头来还是要徐修远为他打点好一切。

至于徐修远这边,也远没有那样轻松。原本按照徐修远的说法,他预备在家待到八月中下旬,如果顺利,他会先去平秋那里,两人到时一道出发北上。但从他的只言片语当中,平秋猜测,他遇上了障碍,大概是父母对他自作主张的一切感到极其不满。

事实上也差不离。徐修远这趟回家,表面上是毕业旅行被打断,实际人人心知肚明:他这是偷跑被硬招回来了。

父母当然勃然大怒,尤其徐向楠,说他大半个暑假见不着人影,高考志愿这麽重要的决定全凭他意见,他眼里还有父母没有,如果没有,他何必这时候还要虚情假意地回来伺候,翅膀硬了往外飞,飞得再远也无所谓,再返回就是丢人现眼。

徐向楠幼时家境贫寒,父母农民出身,底下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弟小妹,因此她早早辍学,在县城的工厂车间做女工。后来认识方海昌,小夫妻过了好一段苦日子,背过洋灰袋子,摆过水果摊,后来借钱租店卖化肥,再后来开办私人制衣厂,手头才渐渐有些积蓄。

大儿子徐瑞阳是夫妻俩二十多岁的年纪,积极备孕来的,家里人捧得珍贵,奈何孩子被宠坏,对念书得过且过,倒是天天爬树掏鸟窝,像只皮猴子。于是那点希望又自然而然地寄托去第二个因为意外怀孕得来的小儿子。

那些徐修远对平秋卖过的乖真真假假,早不可考证,但他说自己出生前,徐向楠已经得知方海昌对婚姻不忠的事却一点不假。

方海昌是有心维护家庭的,毕竟他表面是工厂老板,但话语权始终在妻子徐向楠手里。何况徐向楠婚后为了赶时髦,特意学其他新女性给他立了张“财产协议”,一旦被她发现他有任何不轨行为,两人名下所有财产都归徐向楠,大儿子徐瑞阳轮到的只有工厂每年收入的百分之五。

方海昌恨发妻精明又贪婪,但彼时他重心放在家庭,对这张协议只有嗤之以鼻,甚至认为是徐向楠大惊小怪,因此把名签得很快以表忠心,直到在外闻了野花才后悔,一次被捉奸在床,他当着儿子和老母的面,满脸眼泪鼻涕地朝徐向楠下跪求情。

当时徐向楠已经知道自己肚里怀了徐修远,加上方海昌的老母亲也在一边拭泪哀求,她虽不信偷吃过的男人就会缝了嘴,但也不想做得太难看,于是狮子大开口地要方海昌把房子也转到她名下,这才作罢。

由此可见,徐向楠绝非等闲。

与她做母子,徐修远对她既爱又恨,既钦佩又提防。放在幼时,如果徐向楠把脸一沉,徐修远准是要心惊肉跳一整天,生怕是哪里惹得她不畅快,换来一阵毒打。只是他毕竟已经不再是年幼无知的孩童,他的脾性遗传自徐向楠,犟而硬,胆大且贪婪,已经咬到嘴的猎物,绝不可能就此放开。

徐向楠则恨他挑战自己作为母亲的权威,哪怕认可他填报的高考志愿,到了嘴边,还是要冷嘲他小孩充大人,翅膀硬了胡乱飞,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用弹弓打中翅膀狠狠跌落。

奈何木已成舟,看徐修远又是一副任凭她打骂的乖囝模样,徐向楠更多的恶言只能卡在嘴边,蹦也蹦不出半个,最后恨声道:“什麽时候开学?”

“九月中。”徐修远答。

“钱要不要交?要谁交?你既然那麽厉害,以后所有学费和生活费全都你自己去挣,自己去交,你妈我还能管你什麽?给你当提款机,要钱的时候提我一下,我大把钱转给你,谁知道你能用到哪里去!”

徐修远微微低着头,手上动作不停地继续削苹果。苹果皮连成长长的一道,他面色不改,刀工很稳。

发泄完一通,没听徐修远反驳回嘴,徐向楠心里的火反而消去不少。不比哥哥徐瑞阳,徐修远向来是听话乖巧的那个,自幼成绩优异,性格沉稳,为她减轻不少负担。作为回报,她也愿意给他更多一些的奖励。

“拿着,里面五万块钱,交了学费,剩下的当你生活费,”徐向楠说,“大城市不比我们这里,到处都要用钱,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没去过,给你多点,平常省着花……拿着!”

“我不用,”徐修远不接,继续削苹果,“我自己有钱。”

“让你拿着就拿着,装什麽阔。”

“我不用家里的钱,我会自己赚。”

“拿着!”徐向楠恼了,银行卡直接甩下地,卡在徐修远脸侧划了一道,叫他手一歪,苹果皮断了。

徐修远默不作声,将掉在脚边的果皮捡起丢进垃圾桶,抬头看见徐向楠裹着半张脸的纱布,一条腿还吊着,他不愿再惹她生气,只好再捡起银行卡,塞进口袋。

“你当你成年,以后就不用我管了?”徐向楠满肚子的火气,就等着小儿子回来了,指着他的额头狠狠地骂上一通,“别说你刚毕业,还要念大学,你就是大学都毕业了,工作了,照样还是要我养你!不然你哪来的钱创业,谁给你本钱,都是你妈我两手捧给你的!刚学会走路,倒是想着跑了,你两条腿能跑到哪里去,照样还不是要我供着你!”

“谢谢妈。”徐修远识趣地不在这时候回嘴,更别说回嘴也没用,他宁愿在徐向楠面前继续当一个乖小孩,至少得比徐瑞阳听话得多,这是他向来的生存之道。

自始至终没有插过话,徐瑞阳站在病房的窗边旁观这对母子,冷眼瞧着徐修远故作文静地在母亲膝前尽孝,实际心里嘲笑他从小到大都在装模作样,比如在亲戚面前会乖乖地叔伯阿姨好,背地里却会在给人家的茶杯里放一些过期的烂茶叶。

一次被徐瑞阳抓包,徐修远正举着烧水壶给杯子里倒热水。徐瑞阳没有阻止他,理由是他也厌恨那些无事不登门,有事攀关系的好亲戚,还在徐修远端着盘子走过时,凑在他耳边说:变色龙。

那时徐瑞阳念初中,学的课本里有篇俄国作家写的文章。即使他从没有认真听过课,但他知道什麽是变色龙。因此他那时就想:徐修远就是变色龙,有时候很乖,有时候又很不乖,见风使舵,曲意逢迎,虚伪得让人讨厌。

徐瑞阳终于出声:“给你钱,你还扮阔不拿?谁会嫌钱多,难道说你手里的钱,现在都能抵上家里赚的了?”

“有你什麽事,”没等徐修远张嘴,徐向楠扭头训道,“早和你说快回去,你有时间耗在我这,不如去看看严华,你做人丈夫的,能不能上点心?”

徐修远状似无意道:“嫂子快生了吧,下个月预产期?”

“下个月十来号,前后几天都危险,”徐向楠皱眉道,“她搬回娘家住都多久了,你看你哥,一个礼拜能去看一次吗?人家爸妈都要说是不是我们家苛待他们宝贝闺女了,也就你哥,和没事人一样,天天忙工作,就是不着家。”

“那确实要看得紧一点,万一出差错呢。”

“听到没有,你弟弟都比你清楚。你老婆受苦受难十个月,你倒是轻松了这十个月,说起来这个孩子好像不是你的似的,你当丈夫、当爸的就这麽不上心?”徐向楠冷嘲,“果然儿子随爹,都是坏种,都没良心。”

慢慢将苹果底部剩余的果皮刮净,徐修远脸上浮现出不大明显的笑意。余光瞥见徐瑞阳的皮鞋走近,踢踏两下,站定在他身侧。

徐修远岿然不动,忽然一片阴影罩下,是徐瑞阳弯下腰,伸手穿过他头顶,在床头柜上抽了两张纸巾:“行,我听您的话,现在就上她家陪老婆孩子。”

脚步声渐远,徐修远将那颗削得圆滚滚的苹果递给徐向楠,她摇头不要,于是他自己咬了一口。

要下第二口的时候,开门声响了。徐瑞阳还没有离开,反而回头提醒道:“妈,我给你说的话,你之前总不信,现在徐修远就在你跟前,你可以自己问问。”

和房东太太约的是傍晚时间,地点在家。平秋早早下班,在家等着,直到对方到点登门。

房东太太是个很时髦的小老太,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臂弯挎着只小洋包,在出租房里来来回回兜了两圈,似乎要确定她这位租客究竟是不是把房子哪里弄出了问题,这才急着要退房逃跑。

不过最后也没怎麽看出错来,她疑虑渐消。又看平秋仪表堂堂的,之前无论两人在电话里有多麽谈不拢,他都只是温和地说抱歉,再三地解释他退租是个人原因,想着年轻人出来打拼不容易,何况她也不差这一点钱,便终于松口,还了平秋三个月的房租。

虽说三个月房租于她不算多少钱,对平秋却十分难得。他确认过目前手头的积蓄,每进一笔账,心里就多一分底气,而每每想到他是将和徐修远去共同创造新生活的,这点底气又逐渐化作甜意。

心里越甜,平秋就越想徐修远,但他不敢给他电话,更不敢在电话里问他预备什麽时候回来,一是怕给他添乱,二是只要一想到徐修远在家,他接电话时,身前也许就站着他们徐家某一个长辈或是徐瑞阳,平秋都会感到无地自容。

说来也奇怪,人恐怕都是害怕落单的。明明在徐修远之前,甚至在路洋之前,平秋也挨过孤独和寂寞,可他贪心,一旦尝过甜头,就不愿再回到独自一人的时候。

没有比这时候更确定了,平秋心想,他思念徐修远。

这夜,方海昌白天没有露过面,倒是晚上跑来说要陪床,赶走徐修远,还特意让在附近的徐瑞阳过来接他回家。

临走前,徐修远和徐向楠告别,徐向楠却一直把头偏着,冷着脸当是看不见他。方海昌想劝她,反被用力一推。妻子面孔一板,方海昌也不敢造次,只好催促徐修远快走。

徐向楠入住的是林县唯一的一所中外合办的医院,附近环境幽静。夜里凉风习习,徐修远在住院部门口等车,一边翻看着以前和平秋的聊天记录。

这两年徐瑞阳创业还算成功,太太曹严华更是家境殷实,虽说两人是闪恋闪婚,但随着曹严华怀孕,原本不看好这对新人夫妻的徐向楠也慢慢松了口。至于徐向楠当初不同意两人结婚的原因,不过是她看曹严华不顺眼,认为这位新儿媳脾气太刁钻,不利于她把控。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新人婚后,曹严华和徐向楠这对婆媳屡起争执。闹得最严重的一次,曹严华甚至当着徐向楠的面摔了东西。

那约莫是去年下半年的事。当时周末,徐修远放假在家,正躺在床上翻看平秋朋友圈的时候,听见楼下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曹严华的尖叫声。匆忙出门一看,他只望见曹严华大步离开的背影。留下徐向楠捂着心口恨声骂她不孝,旁边还站着一个徐瑞阳,正无所事事地拨着沙发扶手边垂落的流苏,安慰的只有一句:我和她本来就没感情,不是你要我娶的吗?

于是自那时候起,徐修远知道,徐瑞阳或许低过头,但还没有到跪在徐向楠跟前的地步——这也说明,他不能再等了。

不过也奇怪,曹严华和徐向楠的关系是水火不容,看她对丈夫和公公的态度也不算友好,倒是对小叔子徐修远还算礼貌。

白色轿车停在眼前,副驾驶座降下车窗,曹严华露面冲他一笑:“上车吧,后面。”

徐修远喊她一声嫂子,开门上后座,心里想着不过一个月,徐瑞阳又换了辆新车。

“这个月我住我家,不清楚你家什麽情况,”曹严华在后视镜里看着徐修远,“你这几天都不在家啊,去哪儿了?你妈不得气疯了。”

“旅游。”

“兴致不错啊,去哪儿旅游了?”

“随便去的,想去哪儿去哪儿。”

“你妈舍得给你钱?”曹严华转头看他,“好像是晒黑了点,脸也瘦了。你脖子怎麽了,那麽大一块红印?”

“不小心烫的。”

“这还能不小心,除非你是故意把头伸过去让人家浇了吧。”

“是我妈。”

曹严华一愣,随即大笑:“我就知道是她。你们兄弟俩可别怪我嘴毒,你们那亲妈,可能真有点疯,还不是那种精神病的疯,她就是控制欲啊,什麽东西都要握在手里才安心,丈夫、财产,还有你们两兄弟。我早就说过,有这种妈,能跑就跑吧。”

“往后靠,”徐瑞阳突然皱眉道,“挡着后视镜了。”

“爱信不信。”曹严华闲适地往后一靠,低头玩会儿手机,又从夹层里取出些小零食递给徐修远。

徐修远道谢,慢慢剥了一粒牛轧糖放进嘴里——太黏牙。

早年间,林县东区开发房地产,徐向楠正好手里有笔小钱,她不顾方海昌阻拦,玩票似的入了一手,谁承想赚了一大笔,外加两套公寓。

其中一套她当婚房,过户给了徐瑞阳和曹严华,另外一套留着家里人住。而乡下的老房子,现在已经当作工厂仓库,徐修远的房间更是被当作放工具的杂物房,其中有很多幼年的东西,他来不及收拾,一并被徐向楠丢进角落,再也找不见。

不过那套婚房,徐瑞阳和曹严华只在婚后的第一个月,交差似的住了那麽几天。之后的大多数时间,徐瑞阳都以工作为借口住在工作室,更别说曹严华,她手里有几套房子能收租,更不愁没地方住。

夫妻两一道出入的时间少之又少,徐向楠甚至怀疑他们在做戏,夫妻的样子没有,依然各过各。因此在听说曹严华有孕时,徐向楠第一反应是疑心她肚子里的娃娃究竟是不是徐瑞阳的。

对此徐瑞阳倒是态度明确,一再地重复这是曹严华的孩子,是他和曹严华的孩子——至少从法律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

之后,孩子更是成了曹严华不着家的理由,她大把时间都住在外头,有亲妈照顾,更轮不到徐向楠这个不对付的婆婆上心。婆媳俩的关系更是难缠。

到家后,徐修远下车,曹严华叫住他,递给他一罐香水,说是朋友店里刚进的货,很适合年轻男生。她今天刚拿到手,还没用过,顺手送他当礼物了。

徐修远没有拒绝。伸手接过的时候,他看到曹严华凸起的肚皮,鼓囊囊的一大块,好像身上长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瘤。

轿车掉头,徐瑞阳送曹严华回家。一路上没人说话,他瞥了眼专注玩手机的太太,问她:“我好像都没问过,你和徐修远关系很不错?”

“是啊,我挺喜欢你这个弟弟的。”曹严华敷衍道。

“哪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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