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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严格来说,过去的两年,平秋并没有刻意拒绝接受有关徐修远的消息。他们没有互删联系方式,平秋偶尔会看到徐修远更新社交平台,有时是转发学校社团的宣传文章,有时是一些专业相关的文献集合。
平秋偷偷看过两次,简单的文字里夹着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和各类公式,隔行如隔山,他对此一窍不通,也就不再看了。少数的几次,徐修远会上传一些指向模糊的风景照,照片里可能是一盏坏掉的路灯,可能是片茫茫的夜色,有时也会有人像,但徐修远本人的身影却从没有出现过。
最开始,平秋一度宛如饮鸩止渴似的悄悄翻遍徐修远所有的社交平台,例如曾经在何孝先那儿发现的乱码账号,他在夜里翻遍徐修远的那一年,但除了那张在出租房落地窗前拍摄的夜景图,其余的内容多空白而枯燥。
平秋不知道这是不是徐修远在网络上的自我保护。他开始会怅然,但当意识到自己想在经过层层包装的社交平台上窥探徐修远这一年的经历本就是天方夜谭,他渐渐戒掉了这种在背地里沉默的注视。
时间久了,他们之间距离的阻隔,加上有意的忽视,平秋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徐修远了,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今天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情形下与他重遇。而他也远没有自己曾经幻想过的那麽平静,浑身像是冻住了,嘴唇也张不开,对面何孝先究竟说些什麽,他听不清楚,不过是让何孝先抓着手在展馆四处兜转。
靠角落的一块展台前,平秋和何孝先并肩,身后则站着原酆和徐修远。他们似乎关系不错,常在低声交谈,偶有笑声,平秋认得那是徐修远的声音。
没有刻意寻找他的眼睛,平秋的感知力好像也在这时突然失灵,他不知道徐修远的视线有没有一刻落在自己身上,他既期待能和他对视,一面又抗拒和徐修远再见,因此一时间心绪复杂,魂飞天外,被何孝先拉着走到展馆末端才惊觉,反问道:“留下?”
何孝先笑眯眯的:“对啊,我们定了餐厅,你来吧。”
“我今天要回去的。”
“退掉嘛,我帮你退。”
“不是钱的问题,我手头有一家宠物店,和店员说了今晚回来,如果失约,不太好吧。”
“可是我也要走了,”何孝先不太高兴,“周二就走了,明天不是工作日,你陪陪我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了,你不想我吗?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不是这样的。”平秋很为难。
“那就留下。”
“……”
“好不好?”何孝先求道,“今天晚上和明天,就这样,好不好?你一定答应我,我马上就要走了,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呢。”
但平秋仍在迟疑,下不了果断的决定。
见何孝先再三请求不得,原酆搭话道:“那就一晚吧,大家一起吃个饭,算是庆祝今天,怎麽样?”
分明是看向原酆,但平秋余光里满是身姿挺拔的徐修远。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衣兜里手机振动,他抱歉笑笑,侧身走去一边接通。三言两语挂断,平秋冲何孝先不好意思道:“我可能要先走了。”
何孝先的脸立刻垮下来,他有点埋怨的,问平秋是不是不把他当朋友,他虽说环游世界到处跑,其实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想回家又不知道以什麽理由回,朋友也没有几个,他当平秋是知己,平秋却只把他当作可以随口敷衍的陌生人。说着都快眼冒泪花,何孝先把手一抱,心灰意冷了,让平秋想走就走吧。
戏做到这份上,平秋再硬的心肠也软下来。他温声细语的,说好吧好吧,留下就留下了。何孝先眼巴巴问他是不是真的,见他点头,又立刻回归原状,直夸平秋最最宽容,最最贴心。
平秋笑笑,转念想起程子农那通电话,歉疚道:“不过我和一个朋友约好了,可能还要和他解释一下。”
“那个朋友在哪儿?”何孝先问,“找他来,我和他说。”
“他来工作的,比较忙,我不想耽误他时间。我先和他走吧,到时候有任何情况,我们再联系,好吗?”
有一次心软退步,这回平秋没有再听何孝先的说法,留下和他们一道前往餐厅。他走出展厅才发现外面有雨,难怪程子农电话里嘱咐他出来小心。
平秋在电梯口告别何孝先,发现原酆站在不远处的玻璃门旁等候,身边没有人影。他悄悄收回视线,冲满脸不舍的何孝先告了别,顶着穿堂风和密密的雨丝走下台阶。
几步外的路边是撑着雨伞等待的程子农,平秋遮着额头看他小跑过来,脚步踩碎满地的水坑。雨伞不大,程子农将伞往平秋那侧倾斜,同时将伞柄换去左手,右手则悬空拢在平秋肩膀。
他们快步走去车边,程子农替平秋拉开车门。平秋向他道谢,上车前望了眼展馆方向,意外的是何孝先和原酆居然也跟着下来,正站在檐下目送他。平秋有些惊讶,抬手挥了挥,果然得了何孝先一个挥胳膊的回应。程子农小声催他,平秋没有再看,弯腰钻进车里。
轿车驶动,拐弯上了大道。平秋坐的位置靠窗,他接过程子农递来的纸巾擦拭脸侧的水渍,随意看向窗外,却在对面展馆二楼的落地窗前看到一道熟悉的影子,登时愣住——徐修远站在那儿,由于距离过远,平秋无法判断他的目光落在哪里,或许只是在眺望远方的风景。
望着风景飞速后退,平秋慢慢回过头,纸巾折了几折,变得鼓囊囊的。
把他的表情尽数看在眼里,程子农不动声色地问:“摄影展怎麽样,好看吗?”
平秋迅速回神:“啊,你说什麽?”
“摄影展,好看吗?”
“挺好的,”平秋笑笑,“其实我也看不懂,图个好看吧。”
“你的那位朋友是摄影师喻严喻严喻严?”
“应该不算,我不是很了解。就知道他喜欢旅游,全球到处跑,照片拍得又很好,好像挺有名的,得过奖吧,算是比较有天赋。”
“那是很厉害。”程子农心想能办成私人摄影展,总是身份非凡的。奇怪的是平秋交际圈向来很窄,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认识的这位朋友,以前从没有听他说过。而当听平秋说他预备在上海多留一晚,程子农更是惊讶。
平秋解释道:“我朋友很忙,常年都在国外,平时都不怎麽能见到。他想我陪他一天,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但是如果不走的话,他估计还要给我安排酒店。我不好意思承他的情,所以说和你先走。如果你要回去的话,把我放在路口就可以,我在附近随便找处酒店。”
前头驾驶座的男青年闻言回过头来:“那不就和我们正好?”
认得他是程子农的经纪人,姓孔,单名一个成,年纪不大,但是经验丰富,管理手下艺人的方式很随便,散养罢了。平秋向他问好,疑问道:“什麽正好?”
“我也要在上海多留一天。有位制片人刚才联系我们,明天想再给我面一次。”程子农说。
“这是好事吧?”平秋替他感到惊喜,“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就这样,平秋跟着程子农落脚在他们公司给试镜艺人预订的酒店。酒店距离展馆有些距离,条件比平秋预想的好得多。他的房间在十层,程子农则在十二层,分手前,平秋还悄悄对程子农开玩笑:“我以为你们公司很穷的,现在看上去对你们也不是很吝啬?”
“有吗?”
“小艺不是有追过一个不太有名的小演员吗?她说有些公司很小气,给艺人安排的条件都很差,粉丝很多都不满意。像你们这样的情况,总不算差吧?”平秋张望一眼走廊,自我确定道,“我觉得是不差了。”
程子农没有应答。他的目光始终凝在平秋张合的嘴唇,和围巾底下不小心露出的一截脖颈。他蓦然想到平秋可能是很适合冬天的,他是那麽温柔而娴静,好像一捧被人掬在手心的雪。
稍顿一顿,程子农学着平秋的口吻,也悄声回道:“可能是老板有钱吧,我们公司还有人说她是有钱的冤大头。”
闻言,平秋不禁莞尔。
在酒店休息片刻,等平秋发现静音的手机横着两条何孝先的信息和三通未接来电,已经是两个钟头以后。他很抱歉地回过短信,婉拒何孝先的约饭邀请,只希望他们这点时间里没有因为等自己回音就错过晚饭。正忐忑等着何孝先的回应,但很快,平秋的注意力被许妙灵随即传来的一张照片吸引走。
程子农过来串门的时候,平秋的电话还没有挂断。他耐心等在一旁,直到平秋确定客人寄养在店里的猫猫没有大碍,才将手里的热饮料递去。平秋总算有空坐下,打开饮料罐的拉环,舒了口长长的气。
“店里有事?”程子农问。
“小问题,妙灵就是太紧张了,”平秋喝口饮料又问,“你怎麽来找我,你们经纪人不管行踪吗?”
“我和他报备过,而且就在酒店里,也不会出事。”
“哦,你不是说这一回还有你公司其他的演员一起来?”
“他们太吵了,说的话我也不喜欢听,聊不到一块儿去,就来找你了。”
他们公司这次同来试镜的,除了程子农,另外还有一个与他同龄的男演员,和两个女演员。不过程子农这麽说,倒让平秋忽然找到一些他以前的影子。由此,平秋佯装不经意地细看了看程子农。
分开这点时间,程子农已经换了套衣服,还是最简单的卫衣长裤,穿着舒适,又不抢眼。今天试镜,程子农的装扮虽说不算多出挑,但较之他平常总是普通休闲装来说已经是很用心。据他说他这次被安排在主角少年时期的组类,其他还有幼年组和成人组,他的年纪和形象算小不小,说大又不大,能争取在少年组露上一面,已经是难得。
平秋对演艺界的情况不大了解,倒是店里陈小艺经常追星,和程子农的话题就更多一些。平秋有时听上两句,只知道程子农签的公司虽说这几年才成立,旗下艺人不多,也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但胜在年轻新鲜,年初因为一部公司量身定做的无厘头浪漫轻喜剧捧红过一群主演,可惜公司为程子农定制的路线不在这一边,他算是丧失了一次小有名气的机会。而这次试镜,说是剧组班底实力雄厚,而且野心很大,居然在全国各地大小经纪公司和艺术学校招揽年轻演员,加上公司推举名额不限,程子农自然而然被推上第一档位。
但当平秋问起他今天的试镜情况,程子农却沉默少顷,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不太好。”
“可你不是进入第二轮了吗?”平秋安慰道,“不要太紧张,尽力抓住机会就好了。”
“你相信我吗?”程子农直视平秋,眼神里是平秋所熟悉的不安,“你觉得我可以吗?”
“当然了。”平秋不由得放轻语气。
“和我一个公司的,他们的基本功都很扎实。有从小跳舞的,从小学美声的,还有几个现在在学校念表演系。我在他们里面其实没有什麽竞争力。”
“但他们能和你签约,认为你可以上镜头,这不就是一种肯定吗?”
“以前有几次试镜,我都稀里糊涂的,夜里总是睡不着觉,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麽。开始,我还害怕经纪人有一天和我说,他们已经认清我生来不是这块料,所以不想和我签约了,让我马上离开,醒来以后,我认真考虑过这种情况,居然还觉得挺轻松的,好像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你其实很不自信,对吗?”平秋问。
“可能是吧。每次他们让我对着镜头笑一笑,我看不到自己,就会觉得我笑得很假,很难看,会担心被骂。”
“我和你说实话好吗,”平秋慢慢坐近一些,和程子农的肩膀只隔半截胳膊的距离,他神色温柔道,“你愿意和我这麽说,我其实挺高兴的。刚开始和你再遇见,我总觉得你变了很多,变得我都认不出了。怎麽说呢,当时你的样子和我记忆里的,像是两个人。但是你这麽一说,我就确定,你其实还是没变。”
“你不喜欢我这样?”程子农好似很懊恼。
“不是不喜欢,只是太惊讶了。但是仔细想想,哪有人过了几年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的。可能有些变化很平常,肉眼能见,但是有些改变就在底下,表面上看不出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可能你的不自在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适应,或许再坚持一会儿,你会有不一样的体验呢。”
“你觉得我这样很好,意思是说,你会喜欢吗?”
平秋一顿,装作没有听清:“啊?”
程子农心里了然,适当后退:“没什麽。我能在你这里看会儿电视吗?我和一个同事住一个房间,回去也没什麽话好说,能不能让我在你这儿多留一会儿?”
欣然答应,平秋还给他抱来一件小毛毯,以防他坐在沙发冻了腿脚。恰好这时接到何孝先来电,平秋示意他有电话,左右看看没有适合通话的空间,只好躲进浴室。
电话接通,何孝先指责平秋不接电话,怀疑他是故意躲避这顿晚饭。平秋自知理亏,也不多解释,安慰何孝先别生气,不如明天他做东,倒请何孝先吃饭。
“我才不要,和我吃饭都是我请客的,不需要你,”何孝先很神气的,“你现在住在哪里?我来找你。”
“现在?”平秋一看时间,“很晚了吧。”
“我不管,我就要来找你。”
没有办法,平秋只得把酒店名和房间号告知何孝先。
何孝先把酒店转告给身边的原酆,一查地址,他更神气了,嘟哝一句酒店太差劲,真不知道平秋为什麽总要拒绝他的好心,明明他可以给平秋定一家更舒适的酒店。原酆在一边听得好笑,提醒何孝先不要总是那麽财大气粗,看着实在很没有内涵,活像一个刚刚中了百八十万的暴发户。气得何孝先不想和他说话,转回头来又让平秋好好等着,他们目前还在餐厅,也不知道是谁宣扬,他现在被一群自称是同行后辈的陌生人围着桌子,等结束以后,过来酒店大概就是半个钟头的路程。除此之外,何孝先还嘱咐平秋千万不要乱跑。
平秋收了线,又将面前的水龙头旋开,掬了捧水泼在脸上。翻飞的神志因此稍稍清醒,他庆幸自己没有在电话里问一句“你们是几人来”,听何孝先的意思,大概只有他一个,或许还会加一个平秋不怎麽熟悉的原酆。
对着镜子冷静少许,平秋擦净脸出去,却发现程子农已经盖着毛毯在沙发睡着。程子农睡相很端正,就算睡在沙发都要保持仰躺。平秋早前就看他精神不太好,眼眶底下晕满青黑,估计是这段时间有些压力,睡得不大好。
不欲吵醒程子农,平秋做事都小心翼翼。他趁这时间洗过澡,出浴室前担心遇上程子农已经醒来的意外,又将毛衣和长裤都穿得整整齐齐。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他坐在床边用毛巾擦拭,低头一看,是裤脚太长,盖住了半个脚面,于是又弯下腰去将裤脚往上卷了两卷。
头发用毛巾擦总是擦不干的,平秋就找了处离空调最近的位置坐下。暖气对着脑袋直吹,他看一会儿猫哈生活馆的员工工作群,发现许妙灵已经把席幼文拖进来,四个女孩子聊天很有劲头,几秒钟的时间就能刷新许多条。其中陈小艺最活泼,键盘敲得飞快,还时不时传两张店里猫猫撒欢狂奔的照片,她还在底下哈哈大笑。
平秋跟上一条:不工作吗?
工作群里顿时安静,只留陈小艺没来得及收住的一串“哈哈哈”和他前后排着。
过了三分钟,陈小艺发张哭脸,解释她们只是在群里闹着玩,工作还是有好好做的,一点都没有懈怠,还装乖巧地问平秋打算什麽时候回来,今天晚上可以来检查。
而当平秋说他有事耽搁,今天不准备回去时,陈小艺足足停顿了五分钟才回:那多可惜啊。
平秋都能想象她在对面手舞足蹈的样子,他忍俊不禁,在群里发了个红包,说她们工作辛苦,晚饭时间,买些爱吃的。
陈小艺率先回复一连串可怜的表情,在群里大方示爱。底下是许妙灵三个人的跟队感谢,个个嘴上抹蜜,把平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哄得平秋直笑,连陈小艺得寸进尺的下一句都没有追究,只说:你要是好奇程子农,你自己去问,不要来问我,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陈小艺:接触接触就有了嘛。
平秋:你再这麽说,今天你那份晚饭钱就还给我吧。
陈小艺火速改口:啊!老板请的晚饭真好吃!
古灵精怪的。
平秋笑笑,刚放下手机,就听客厅有声音。他悄声走近,发现是程子农无意丢在桌面的手机在振动。本来平秋不打算代接他的电话,但看备注是“白某某经纪”,担心是他公司里的要紧事,平秋犹豫一会儿,还是接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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