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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 他忐忑,他不安,他是帝王,却只害怕自己离开。◎
容宛月悠悠转醒的时候, 还未睁开眼睛,她便察觉到床头有人一直在盯着她。
这种被直视的感觉太过强烈,她难以忽视, 她下意识选择继续装睡, 想要探探情况。
耳边传来王喜的声音:“皇上,您该吃药了。”
“嘘。”
是姬星河和的声音。
“小点声,不要吓跑罗宣。他刚刚回来, 一定还没有适应。”
姬星河小心翼翼, 与平常大相径庭。
容宛月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 姬星河疯了一样要杀她与罗莹, 关键时刻清心咒也没用, 她只好自爆身份说自己是罗宣。
只不过说完之后, 她就一阵眩晕不止,失去了意识。
现在看来,姬星河相信这个所谓的招魂阵成功了,罗宣已经附身在“容宛月”身上。
其实, 她该生气的, 因为姬星河差点再一次杀了她, 可她现在知道, 姬星河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要复活罗宣。
不巧得是, 罗宣也是她。
这样, 她根本无气可生。
不过,她记得他还是恨罗宣的, 因为罗宣说过要杀了他,而且还骗了他。
那等下她到底该怎么说?
容宛月这个身份虽然已经取得了三分之一的好感, 但是一直停滞不前, 这是不是说明, 她真的该与姬星河相认?
她深深地思索,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呼吸的频率也发生了变化。
这一点没有逃脱姬星河的眼睛,他欣喜地发现容宛月似乎在醒来。
但是等了许久,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他也不着急,反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她,观察她,他想,也许正因为容宛月之前假扮另外一个罗宣,所以罗宣回来才会选择附在容宛月的身上。
门口红袖与绿蜡面面相觑,最后红袖硬着头皮走进来道:“皇上,娘娘的药来了。”
姬星河的药还放在一边,但他一听容宛月的药到了,他立刻说:“给朕。”
红袖递过去,姬星河接过药。
王喜看着桌上那碗属于姬星河的伤药快要凉透了,他小声劝道:“皇上,您的药也该喝了。”
姬星河置若罔闻,他只盯着容宛月的药汁,这药浓黑如墨,药味重,看着就非常苦。
他道:“去拿一碗蜜饯来。”
容宛月听到,嘴角不由一抽:好家伙,果然是怕苦的人,别人吃药顶多两颗蜜饯,他偏偏要一碗。
容宛月心中叹气,姬星河却是眼尖地注意到她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一瞬,转而又恢复平静。
姬星河笑了。
容宛月竖起耳朵继续听着屋内的动静,可是半天没听到姬星河喝药。
倒是王喜吃惊的声音充斥在她耳边:“皇上,皇上……”
容宛月大惊,姬星河怎么了?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姬星河一手按在自己的腰侧,那腰上月白长袍沁出新鲜的血色,一看就是内里的伤口崩开了。
她眉头紧皱,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她回望过去。
姬星河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这让容宛月不由地怀疑,他是故意崩开伤口的。
他该不会是早发现自己醒了,故意让自己着急吧?
如果是之前容宛月肯定想不到这方面,可今日她在碧霄宫已经见识到姬星河是多么的偏执和疯狂,这下看到他的笑容,便不由得她不多想。
她没想好要说什么,倒是姬星河主动开口道:“你醒了,快点喝药吧。”
他将药端给容宛月,容宛月去=接,姬星河却不给,反而是看着容宛月,竟是要亲自喂她。
这一勺一勺地喂,不是更苦死了吗?
容宛月直接夺过来道:“我自己喝。”
姬星河未与她争,直接将碗给了她。
容宛月仰头一饮而尽,苦得她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姬星河急忙将蜜饯碗端到容宛月的面前道:“快吃蜜饯,把这碗吃完就不苦了。”
容宛月赶紧拈了两颗吃进嘴里,蜜饯甜津津的,冲淡了嘴里的苦味。
容宛月又吃了两颗,见姬星河端着碗,巴巴地看着她,她才明白,原来刚刚姬星河准备的这碗蜜饯是给她的。
而现下他这副乖巧的模样,竟让她想起之前在如霜居的日子,那时他也是经常如此看着她,等着她。
容宛月想起昏迷前的火海忙道:“皇上,我们所有人都出来了吗?碧霄宫的火灭了没有?”
姬星河道:“对,都出来了,火已经灭了,我已经将这事交给廷尉监和大理寺去查证,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查出下毒之人。”
他安慰容宛月道:“你安心养病,任何事都不用操心。”
他态度殷切,容宛月点点头,看着他小心问道:“皇上,你觉得我现在是谁?”
姬星河毫不犹豫地道:“罗宣,你是罗宣。”
容宛月攥住被子一角道:“你如何确定?是因为我昏迷之前的话吗?”
姬星河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叫我小皇子,又说自己是罗宣,我一开始的确是怀疑,可是小变态是独属于我们两个的称呼。”
容宛月略微尴尬,这个小变态当时她随口说出来,还解释说是好人的意思,罗宣却一直记在了心里。
“更重要得是,”姬星河顿了顿道,眼中闪过热切的光,“刚刚王喜一叫,你就立刻起身紧张地望向我,我知道是你,因为只有罗宣才会如此在意我。”
容宛月明白了,她道:“所以刚刚你是故意弄伤伤口的?”
姬星河点点头,他神采奕奕,浑身洋溢着无以言表的兴奋与激动,之前是落雨下的残红,而现在他就像一株怒放的扶桑花树,像历经严寒之后光秃秃的树,现在逢了春意,抽展枝条,绽放出最迷人的风景。
所有人一眼都能看出他的喜悦,容宛月更是不例外。
那责备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叹息一声,端起桌子上面的药道:“你就算高兴也该把药吃了,伤口刚刚包扎好,不要再崩开,本来你就有体寒之症,如今又中毒,不好好养伤,难不成你想以后都更加难过吗?”
她在关心我。
姬星河嘴角弯起,眉眼飞扬,他道:“好,我喝,我现在就喝。”
他说着就端起药来,眼睛还一直看着容宛月,不错一瞬地喝完整碗药,一滴也不剩。
旁边的王喜吃了一惊,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知道,皇上最不喜欢喝药,他虽为九五之尊,可是特别怕苦。
以往生病,他是能不吃药就不吃药,实在躲不过去也会一拖再拖,偶尔被人催急了,还会发脾气。
羲和宫的人每次最怕皇上生病,更怕给皇上送药,脑袋都在腰上挂着。
可现在容妃娘娘只是说了一句,皇上便立刻喝完了药,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就像动作慢了,怕容妃娘娘生气一般。
这可真是太让人吃惊。
他甚至开始怀疑,现在的容妃娘娘难道真的是罗宣罗公公?
那也太吓人了。
容宛月见他喝完药,眉头刚皱起来,又被他压下去,只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容宛月,连蜜饯都不吃了。
容宛月递给他一颗蜜饯,可他却还像小时候一样,薄唇微张,双眼殷切地望着她,等着她的投喂。
容宛月顺势塞进他的口中,姬星河合拢嘴巴,速度太快,不小心含住了容宛月的食指。
葱白的手指被含在殷红的口中,偏姬星河还无辜地朝容宛月看过来,他双眸微睁,目若天上寒星,却又有一股柔情,其间波光潋滟,睫毛黑而直,轻轻眨眼,那浓黑的睫毛就像在容宛月的心上不轻不重地扫过,又痒又麻。
手指上传来温暖濡湿,容宛月慌忙抽回手,她的耳朵红了,可她很是镇定道:“吃了蜜饯就不苦了。”
姬星河听话地吃完嘴里的蜜饯,可能是罗宣在身边,口中的蜜饯比以往更加甜。
容宛月待脸上的烧退些,她问道:“你的毒要不要紧?”
姬星河道:“太医已经看过,毒解得及时,暂且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就好,姬星河这身子经不起受伤、中毒了。
她想起罗莹问道:“那罗莹她……”
姬星河看着她道:“她是你姐姐,我自然不会动她,你想要怎样就怎样。”
居然这么信任她,放给她这么大的权利吗?
要知道罗莹可是两次刺杀他,如按律例,她早该被砍头。
她道:“可是她刺伤了你。”
姬星河不甚在意:“她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我之所以留着她,一是因为她是你姐姐,你不在,我不想与你有联系的人都消失,时间一长,就没人记得你了。”
容宛月恍然,那怀想他也是如此留着的吗?
“那二呢?”
“二是我早早打听了,如果招魂必须在莲花灯芯里加入亲人的血才行,我需要她才能让你回来,所以我不能也不想杀她。”
容宛月想起罗莹有几日脸色苍白无血色,应该放血了。
姬星河目光灼灼:“现在你真的回来,她又是你姐姐,自然任你处置。”
容宛月想了想:“不如等她伤好之后给她银两让她出宫。”
姬星河并不在意罗莹,他点头道:“好,都听你的。”
他不说话了,只专注地凝视容宛月,眸中盈满喜悦和酸涩。
容宛月不太习惯,她道:“怎么一直看我?”
姬星河情不自禁地问道:“罗宣,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甚至连眼都不敢眨,容宛月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去拍拍他的头。
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她眉头微皱,姬星河已经主动将头放在了她的手边,一切默契得就像十年的光阴并不存在一样。
容宛月道:“是真的呀,我回来了,你没有在做梦,你的伤口还疼着,对吧?”
姬星河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不过,与罗宣回来的喜悦相比,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姬星河道:“真好,我还以为这个招魂阵不管用,没想到隔了十年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完眼中浮现愧疚:“罗宣,对不起,今天我差一点杀了你。”
容宛月想起今日的惊心动魄,她心有余悸道:“我本来是挺害怕,也很生气,不过,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你是想用我来复活罗宣。”
她又想起姬星河为了这个招魂阵做出的努力,她不想让姬星河误会,以后再做出炼丹、放血之举,她道:“其实并不是招魂阵有用,我非今日回来的。”
“不是今日?”姬星河问,“那是何时?”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容妃,听红袖她们说我醒之前,容妃掉入湖中,我想着会不会是容妃就是在那时……”
姬星河一下明白容宛月的未尽之语,容妃与祺妃发生争执落水之后其实就已经去了,后来罗宣不知为何在她身上起死回生。
也就是说,为他送点心,做药膳,去如霜居的都是罗宣。
可他那时还嗤笑她,冷落她,甚至一度想要杀了她。
一想到自己之前差点掐死她,姬星河就起了一身的冷汗,他赶紧道:“那你为何之前没有告诉我?如果我早知道是你,决定不会那样对你,也不会让人受到任何委屈。”
容宛月张了张嘴,她不说,自然是还对姬星河的下毒心有余悸,又听到他对一些小太监处置手段骇人,更加不敢让姬星河知道自己就是罗宣了。
她道:“我是没有想好怎么说,又怕你不信,会将我当成妖魔鬼怪。”
姬星河忙道:“不会,不会,我不怕你,只要是你,即使你真的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
又是这个要求吗?
容宛月心虚到不行,她试探着道:“皇上,可我看你没有我在的日子,生活得也不错,后宫有妃嫔,朝堂上又有你信任的朝臣,他们都可以陪着你,我在不在没有关系的。”
“不是,不是,”姬星河突然激动,他抓住容宛月的手道,“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罗宣,你这么说是不是又要离开我,是不是?”
他抓得太紧,容宛月疼得皱眉,她道:“好疼。”
姬星河这才发现自己抓痛容宛月,他又急忙放开容宛月,可是又怕她会像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他拽住容宛月的衣袖,又急又乱。
“对不起,对不起,罗宣,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你不要走,不要离开。”
容宛月发现姬星河像小时候一样,眼尾又开始红,他的眼中瞬间溢满了泪水,泪光盈盈,脆弱可怜的模样,让人瞬间软了心肠。
容宛月拿着帕子给他擦眼泪:“我没说要走,你别这么紧张。”
她说了几遍,姬星河才渐渐安静下来。
可他无法安心,再三向容宛月要保证,她不会离开。
容宛月照做,两人现在都是病号,精神亢奋之后都有些疲累。
容宛月坐在床上道:“皇上,今日天色太晚,就早些休息。”
姬星河点头:“好,你受伤了,是需要好好休息。”
话说完,姬星河却没有走的意思。
容宛月挑眉,可姬星河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巡视,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容宛月道:“皇上,你还不去休息吗?”
姬星河道:“是,我是要去休息。”
他恋恋不舍地起身,刚走出一步似乎反应过来,这里是羲和宫,是他的寝宫。
他一贯在这里睡的,此时要去往哪里?
他回身并没有提醒容宛月这一点,只是小心问她:“我,我能在这里睡吗?我想看着你睡。”
容宛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霸占了姬星河的床,她挣扎着要起身,姬星河急忙将她按住道:“你不要动,你就在躺在这里睡。”
容宛月道:“没事,我还去卧榻上就行。”
岂料姬星河坚持让容宛月睡在龙床上,直言那卧榻太小不舒服。
容宛月只好又坐回去,她问道:“那你不就没有地方睡了吗?”
他巴巴地望着容宛月:“我能不能躺在你的旁边,我保证不会踢被子,我就看着你就好。”
容宛月失笑,两人睡龙床跟她一个人躺卧榻上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见他眼中满是恳求,不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样,分明是十年前那个衣不蔽体的小皇子,在她面前乖巧懂事又全心依赖她。
容宛月的不行二字到底没能说出口,她掀开被子道:“那好,你上来,但是你身上有伤口,最后不要乱动,如果不舒服也一定要讲。”
姬星河忙不迭地点头,他小心翼翼地躺上去,侧着身子,眼珠不错一瞬地盯着容宛月瞧,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
容宛月本来很累,想要闭上眼睛休息,可姬星河的目光太炙热,她无法忽视。
她忍不住睁开眼,催促他休息。
姬星河点头,他安静地不说话。
见容宛月闭上眼睛似乎要睡觉,他悄悄地伸手过去轻轻地牵住了容宛月的手。
容宛月模模糊糊中其实感受到了,姬星河的手比以前大了,不再是她儿时小胳膊小腿的模样。
他的手微凉,这么握起来的时候有些奇怪。
但她知道可能是姬星河太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想睡梦中也牵着她。
思及此,她便忽略了心头的那抹怪异,任由姬星河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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