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血轮鬼

朝东的屋子有两间，是戚海海和吴云住的地方，沈渡远检查了朝西的独门大开间，发现左不归门外的结界完好无损，房间里头空无一人。

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难怪前几夜自己在案前修改阵法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偷看。

戚海海你等着。

按捺下心中对熊孩子的怒火，沈渡远凝神闭目，一条若有若无的长线浮现。

江春简将剑魂打入他体内后产生的结，本应该是平等的互通有无，但因为沈渡远修炼的煅魂功法让他的元神远比同境界修士强悍，他不仅可以寻找到江春简的坐标，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情绪波动，远强于对方之于自己的感知。

长线牵引他出了院子，耸立的山岩叠嶂在眉间越过，他俯视繁华的城镇如一阵风在街巷中穿行，最终千万风息汇聚到了人群中的一个点。

半晌，沈渡远睁开眼，脚下轻点，飞身出了院子。

百花城，城南，梵女庙。

此时距离原国占领这座城池已经二百余年了，原先异族的庙宇在兵灾中破坏严重，战乱结束后又因江山易主，原国人大批迁入而另建新庙，供新神而彻底荒废。

如今只剩下破落不堪的壳子，里头莲座上梵行女的头都少了一半，却依旧为那些无家可归的黥人提供了栖身之所。

现在是白天，住在这里的黥人都出去找活做了，他们身份尴尬，不受欢迎，稍好点的活计轮不上，讲究的东家甚至觉得晦气，不愿意雇佣他们。只能去码头，磨坊或是米庄之类需要苦工的地方找招人的工头求个短工做，干一样的活，工钱却只有其他劳力的十之一二，自然也不指望住什么寻常人家的屋舍。

江春简去过不少黥人的聚居地，好些的租住在仓库阁楼或是偏僻的荒楼，几十家子老老少少，蚂蚁一样挤在逼仄狭小，气味刺鼻的空间中；差些的就只能住在破庙，路边，遮风挡雨便好，只求不被四处驱赶。

墙边堆了不少草垛柴禾，有的茅草里头还包裹了几块破烂的粗布头，既是晚上睡觉的窝也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一个妇人坐在地上，背靠漆皮脱落的柱子，抱着幼子，早已哭的肝肠寸断，却畏惧第一次来此处的两个打扮干净整洁的少年人和站在不远处带着凶兽面具的高大青年，只敢低声抽泣。

小孩缩在散发着酸臭味的破旧外衫里，浑身滚烫还出了许多疹子，嘴里咿咿呀呀的说胡话，眼神都开始浑浊起来。

江春简将手指按向小儿的脖颈，片刻，抬头看向戚海海：“你有多少水阳散？”

水阳散清毒正气，但药性极烈，一般小病用此药过于伤身，只有遇上大规模疫病为了斩草除根才会使用。

戚海海不通医理，听闻眼前这病症竟是瘟疫前兆，眼睛微微瞪大，还没还得及骇然，就见江春简冲自己伸了伸手，只得一脸肉痛的抠出一颗小还丹放到他掌心。

“我说你这个‘好师弟’今天怎么愿意放我一马，感情是拿我当药瓶呢。水阳散有，但是估计不够你用，得弄点原材料，我再炼一炉。”戚海海看着江春简把小还丹放进小孩嘴里，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小孩咳了几下，脸上渐渐恢复了一点人色，戚海海突然想起什么，问：“吴云多好说话，你怎么不找他？”

“我昨天见到这孩子的时候，情况已经不是寻常药物能医治的了。”江春简手忙脚乱地制止了妇人的千恩万谢，又从身上掏出几包药给她，交代一番，和戚海海走开一边，说：“而且之前正月天寒，我怕一些老人小孩熬不过去，偷偷往各处送了些衣食，被撞见了，他似乎....”江春简斟酌了一下用词：“不大开心。”

江春简一向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让他这么说，八成是动手了。

戚海海很意外，吴云和江春简表面都是内敛的闷葫芦，但凭借他对发小的了解，江春简绝对不是吃素的，上次惹火他的那几个方家弟子，估计现在还在妖谷底部当原始人。不过很多时候，他其实是有点懒得搭理那些是是非非，仿佛除了练剑和完成沈渡远给他安排的任务，他对绝大多数事情都不怎么上心，冷的像是要跟他的剑过一辈子。

相比于江春简的人狠话不多，吴云的内敛就更好懂一点。他天资一般，心性也不坚强，虽说后来被沈渡远收作弟子，又跟着梅三式学了医术，实力在同辈里不算差的，宗门里原先看不起他的弟子也尊重不少，但自小养成的自卑和怯懦已经进了骨子里，面子上的温厚和善小半是脾性，大半则是虚情假意的客套。

这种胆小怕事的人居然敢跟自己小师叔硬刚，这是得有多讨厌黥人？

“唉？你说他会不会是怕你惹上麻烦才反应这么大的。”戚海海念头一转，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就像你不告诉师父，自己偷偷跑下山一样。你怕牵连师父，吴云可能也怕你的清誉受损。”

江春简蹙眉，心想他一个无名小卒哪用得着在乎这个，刚要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牵连我什么？”沈渡远合上扇子拍在手心，俯视两个小孩，似笑非笑，“挺有孝心啊，出来玩还不忘惦记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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