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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抚君长病苦
满月凌空高悬，空桑山巅云稀星繁，十五月圆，是大少司命的对饮时间。
大司命一身金丝红袍，玉臂粉颈，玲珑可爱。少司命坦着一袭蓝衫，虎背狼腰，雄武威严。
两个极端正似一阴一阳，金樽相碰，少司命耐不住蹙眉：“你我安居一隅便好，非去招惹些事端做甚？”
大司命仰头饮尽，嘲道：“哪有什么安居一隅，道家三个老儿把我们挤兑成什么模样了，我若不管，只怕连这芝麻地盘也不能住下了。”
少司命只不安道：“道德、灵宝二尊尚且不理，我们已然式微，再招惹个厉害敌手，只怕引火烧身。”
大司命实在是看不惯他瞻前顾后的谨慎模样：“你真是白长了个子偏不长胆子，我们好歹是混沌古神，三清皆在也奈何不了我们，何况原始老儿已经死了，再加个劳什子妖王怕什么？道家已经占尽风头了，也该是我们阴阳家了。”
少司命知道劝不住自己这犟脾气哥哥，只得妥协道：“好罢好罢，只盼你莫要逞强才好……我看那小子，实在不是个押宝的好选择。”
大司命扬着眉毛甚有底气：“我是很看好他的，他下棋能轻松赢我，就绝非等闲之辈。”
少司命：“……”
沈季零躺在床上愣愣发呆，就跟他过往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他总是在发呆，身边的每个人都这么厉害这么聪明，为什么偏偏自己这般蠢笨没用。
他抚摸着肚子上搭着的，夜游神的尾巴，只觉得心口裂了个大洞，呼呼地直往里灌着冷风。
如果他不是石龙芮的儿子，怕是没人会对他好的，自己平凡得可怕，一个空壳子偏偏背上了个阴阳家家主的名头，简直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少年总是多愁善感，自怨自艾，像蝴蝶破茧的一瞬间，敏感又脆弱……也像不少蝴蝶一样，破茧一半儿卡在茧里的。
沈季零睡得很香，怀里的尾巴趁他睡着，缠到他右手手腕儿上，变成了一只黑色的镯子，两只镯子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暗交替闪烁，如同它的主人，在无数个夜晚，也是这般，守护着少年的安眠。
“仙君……仙君……”
眼看就要到卯时了，床上的人还睡得如同死猪，云镶急得满身燥热，出于尊卑礼仪，他不敢上手去摇，也不敢大声呼唤。
门口的大司命实在是看不下去，直接一脚把门踹飞，一记耳光把云镶打回了仙鹤，整套动作流畅无比。
沈季零睡得正甜，被巨响吓醒还不算，红木门板直接飞来压在他身上，似要将他五脏六腑都给挤出来。
“神……神君饶命！”沈季零被他抓着脚踝，一路从床上拖到了玻璃露台上。
沈季零趴在玻璃上，眼前就是滚滚云海，隐约还现出万丈深渊，他痛苦地闭紧眼睛，只希望不要每天早上一醒来就出现在空中。
大司命看他这软弱模样，讥讽道：“哼，这就是阴阳家家主吗？因为惧高，就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
沈季零只觉得委屈，正常情绪正常反应，为什么自己就必须要如他所愿的强大，根本与他也不认识，对方却好似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固执长辈。
“我本来就没有想当什么阴阳家家主！谁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啊！”沈季零闭着眼睛咆哮，他真是受够了别人强加给他的一切。
“你们厉害你们要强！你们自己去争好了！我就想做个平凡人为什么就不行！”
他发泄完心里话后，只感觉身边的风停了，安静寒冷得可怕。
大司命右掌虚抬，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大字浮起，让他不得不与大司命对视。
神君拇指食指一紧，隔着虚空，两道指痕深深掐住他的脖子，沈季零不敢挣扎也不敢再闹了，因为他看见大司命的双瞳变成了赤红，脸上也没有了表情。
沈季零毫不怀疑他会动手杀了自己，对方凌人的杀气就已经让他无法呼吸。
“你被动你委屈？你想做凡人你没有选择？”
大司命一勾手指，沈季零被拉到他的面前仅一指的距离，他无法躲避神君盛怒的目光，刀子一般的眼神直要将他捅穿。
“这世上什么时候轮到弱者做选择了？”
说罢又将他随手一丢，只若丢了包垃圾。
“对弱者的保护本身就是一种拖累，是因为你的软弱才害死了你母亲和寒华，也是因为看到你的无能，所以你父亲才会离开，你现在还要委屈？你连自我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选择？”
大司命每句话都似一记炸雷，尖锐又刺耳，直接将他按得死死的脓包挤破。
“我听懂了……谢谢尊上。”沈季零是真的听懂了，他的能力和所得一直以来都不成正比，所有人对他的好变成了他深深地内疚和负担，被这尖锐的痛骂撕掉他最后的侥幸后，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求尊上教我！”
大司命嘴角勾起，眼里只有蔑视众生的冷漠：“哼，你先活下来再说吧。”
玻璃露台应声碎开，伴随着恐惧的惨叫，沈季零坠入至无尽的云海。
我要死了，这是沈季零的唯一念头，他的身体穿越云海直冲深渊尽头，越来越快，但他却能将周围的一切都记得无比清晰。他扑腾挣扎，想要激发自己的潜能，眼前已现出碧绿寒潭。
“噗”的一声，沈季零的身体砸进了寒潭深处，在他身后拉出一长串的气泡，冰冷的湖水几乎瞬间就灌满了他的鼻腔，他只能看到湖面的光斑离自己越来越远，身后是一片恐怖的阴影，似一只张开大嘴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掉进这深潭里的一切。
沈季零张开嘴，嘴里只吐得出气泡，湖水似冰刀，已将他的肺千疮百孔，除了剧痛，他还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五感正在消失。
却突然，一黑一白，两股气流自双镯涌出，缠遍他周身，拖着他的身体朝深潭里一处溶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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