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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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娟至此,方听出她娘话里的意思,不是语无伦次,一个女孩子,哪里忍受得住呢?况她心里头,始终未存过有人替她说亲的影子。一闻此言,心头跳个不住,不知是气是急,面上火也似的热将起来,周身热血潮涌,仿佛要从她汗毛孔中喷出来的光景。陶氏虽还滔滔不绝的往下讲着,教她怎耐得住再听,所以啐了一声,就此拔脚逃出房来,向楼上直奔。走到半扶梯,已熬不住哭起来了。陶氏还以为她怕羞逃走,笑她孩子气太重。执中正倒在床上,一个人纳闷,突闻一阵脚声凌乱,丽娟奔进他房中来了。执中慌忙站起,见她两手捧着头,坐下来嘤嘤哭一个不住。更急得不知如何方好,他以为妹妹一定为着自己惹气了她,所以哭的呢。真乃是平地风波,祸自由自肇,妹妹不睬自己,自己也不敢问她什么话,只能一个人在他旁边盘旋。不料丽娟越哭越伤心起来了,不得已,只可硬一硬头皮,叫声:“妹妹,你为什么婶娘那里回来,这般伤心?可是还为着我适间说话没讲明白生了气吗?”丽娟气昏了,倒忘却他刚才说话隐隐约约的那段事咧。现在听他提及,不由也想了起来,觉他所讲之言,与娘的一番话,暗相符合,不要执中早知此事,所以心中不快。何以他不先告诉我呢?因即住了哭,说:“哥哥,你适间究竟要说的什么话,现在也可以讲个明白了。”执中料丽娟既到娘房中,她母女俩必有接洽,此刻势难隐瞒,遂将自己怎样起疑,怎样窃听的事情说了一遍。丽娟如梦初觉,点头说:“现在应该告诉你了。”因也将在她娘房中所听来的话,都对执中说了一遍。

执中听了,呆呆不语。丽娟问他想什么,执中道:“我不知道妹妹的意思打算怎样?”丽娟变色道:“你难道忘却从前我二人说的话了吗?”执中颤声道:“这个我至死也忘不了的。”丽娟道:“那就是了,你不娶我不嫁,还有什么别的意思不意思?”执中道:“这是我二人的如意算盘,无奈事实上是办不到的。现在娘要替你攀亲了,你我拿什么方法去抵抗她呢?”丽娟道:“我宁死不从,他们也不能强夺我的志。”执中道:“话虽如此,但无论什么事,终有一个理由,你好端端的一个人儿,为什么要守独身主义?这句话先说不出,讲到你我两人关系的话,那更不能在人面前讲,设或叔父婶母知道,你为着我的缘故,所以不嫁,我受了他两位老人家养育之恩,却落得以此相报,教我有何面目对他二老得住呢?”丽娟勃然道:“照此说来你也打算逼着我嫁人了。是不是?哦,我知道咧,我若不嫁,你也不能再娶,你现在打算先教我嫁了人,你自己也要预备讨嫂嫂了。”执中听说,急得赌神罚咒,连叫:“妹妹休得错疑,我肚中决没这颗坏心来对付妹妹。那句话委实替妹妹设身处地而发,不从母命未免有种种的难处,至于我本觉得天地虽大,但除却妹妹以外,竟没有一人一物可以令我留恋。名誉生命更无足惜,几年来承你妹妹推爱,固然是我身世上的一线光明,倘能毕生如此,我还有什么别的话说?无奈老天作恶,事与愿违,总之你我不该生在一家,周公作礼又偏偏重视外姓。人伦两字,便成了我二人毕生幸福的关键。此锁千古以来无匙可启,你我两个也未必能逃出这所关头。不过你还有父母当前,亲命难违,所以我劝你舍情全孝,保此令名。讲到我,原是萍藻之身,飘泊由风,浮沉在我,譬如妹妹是株出水英蓉,被我依傍多年,一旦花随人去,萍藻无所依靠,只得沉葬深渊,永不再见天日,岂肯再随波逐浪,到处撩惹呢。”说到这里,忍不住泣下沾襟。丽娟见他哭了,也恸哭不住,两个人流泪眼看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不知何时方息,且待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痴情郎曲意进糖 苦命女含悲仰药

话说执中兄妹因陶氏欲为丽娟攀亲两个人彷徨无计,心绪万千,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哭了一会,丽娟倒反安慰执中说:“我现在不怪你了,都是我自己命运不好,古来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偏偏我母亲知不了我做女儿的心,以至弄出这种话来,还有何说。此刻你愁长愁短都是枉然,最不该你我俩生在一家,这句话我却深服你说得一些不错。我想来想去觉得我不过是个女儿,何足轻重。爷娘若少了我自有允中哥哥承欢奉养,况且娘现在已打算把我嫁了,可知原不指望我常依膝下,我又何恋于世。讲到你哥哥却是承着伯伯的香烟,单传一脉,仔肩何等重大,岂可以孑然一身作断绝六根之想。抚今思昔,悔你我当初没有定力,铸成千古大错,现在我此身既已属你,无论如何宁可一误到底,决无中途翻悔的道理。不管他外界怎样侵伐,我抱定宗旨拚着一死,何虑其余,也决不将你我俩的秘密泄漏,免为你哥哥盛名之累。爷娘不能从我之志,实乃是他们害了我,你又何尝有什么对他们不住的地方?我死之后,你也休得悲伤,身体为重,只消记着我是为情死的。你心中所有爱我之情,不妨随以俱死,身体切须留着,皆因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你必须讨一个嫂嫂以传祖宗香火方是全孝之道,况且这件事乃是我劝你做的,你依我而办并不能说你不情。如若你不依我的说话,出什么三长两短,断了伯伯的宗祧,那时你非但仍对不住我的父母,还对不住我,并且对不住你去世的爷娘,教我也有何面目见伯父母在天之灵呢?”她带哭带说,执中听得汗毛孔直竖起来,忙道:“妹妹休出此言,小小年纪怎可讲这种断头说话,无论如何你妹妹断断死不得,你要一死,教我苟生在世还有什么情趣,亏你还劝我娶妻生子,这岂是稍具人心的人所能做的事吗?况且叔父婶母只你一女,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教他二位老人家岂不生生急杀?这更是万万使不得的事了。所以你非但存不得这颗心,并且连这句话也决决讲不得,令人听了难受。好在现在他们还啊不过是一句说话,拒绝答应权在于你,且看日后拒得了拒不了,再图别法就是了。”丽娟听说,并不回言,只顾低头拭她的眼泪。执中又反复劝了她多时,她始稍稍收涕,然而心里终觉自己现在所处的地位是极其困难的。生在世上爷娘迟早一定要将我许配人家,我若不答应,一次还可,倘至再至三,他们岂不要疑着我与执中哥哥的关系。母亲犹可,父亲的脾气素来暴躁,若闻此事不知要怎样的痛骂。我受父责,倒还罢了。哥哥为人素来心高气傲,受不得别人的闲话,一旦父亲太不留他面子,只恐他气忿不过闹出什么祸来,岂非又是现在我苟安图全的过失么?到那时候,分明我害了哥哥,就是马上陪他死也嫌迟了。但眼前我自谋一死的话,父母的悲恸虽然不免,好在有允中哥哥在,别的祸事倒不至于闯出来的。所虑就是执中哥哥之言,他也以为生着没有情趣,寻了短见,又是一桩难处,所以生又不好,死又不好,肚中七上八下,不知定一个什么主意方是万全之计呢?执中劝她,她终不做声,执中见她不语,便捡了块果子软糖塞在丽妈口旁说:“妹妹你吃了这块糖,便是苦尽甘来之兆。”你教丽娟哪里还吃得下糖呢,听执中这般说,觉在势不能不吃,因就他的手中咬了半块。执中问:“还有这半块可是省给我吃的么?”丽娟点点头,执中就将她咬剩的半块糖自己吃了。如此风光,在他人遇着了何尝算不是红闺韵话。小说家写到这里也免不得要形容上几行香艳文章。偏偏执中兄妹柔肠寸断,各抱着满腹烦愁。作者虽欲替他们曲曲描写,怎奈无从下笔,这也算是做书的有幸有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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