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营金屋GG得所 看新戏TT生波

话说白大块头有意将冯五的五百元钞票丢在台上，待GG伸手来取之时她又按住不放，提出条件。GG只得缩回手来，听她开些什么条件。大块头带笑说：“这件事方小姐一定很明白的，你们两下会面固然要看各人的缘分，也须两相情愿方能令出钱的出钱，赔身体的赔身体，但是别人来托了我们，我们须要赔茶赔水、费工夫、贴本钱的去伺候他。借了这般大的房子，一个月也要多少开销，而且这种事也同做生意仿佛，交易不能桩桩成就的，那贴下的资本也以赔掉的为多，偶而有一桩生意成就了，那男的方面所出之钱都要给女的方面拿去，请问我们居间的费神费力贴工夫、赔本钱，圆满了他们好事究竟何犯于着呢？这点意思你凌小姐也是明白人，请你自己酌量，也不用我提出什么条件咧。”GG听说不知怎样回答，两眼只向TT望着。TT已知白大块头此言乃是希望利益均沾之意。从前有班人托她介绍，第一要敲下来的竹杠大都是五五平分的，就是每个月所得津贴也须给她一个很大的折扣，这还是单在女的方面的话；至于男的方面酬劳之款、衣料之礼，都算是她应得的供养，别人休想分润。所以她这么大的住宅借着，如此开销，一个人能支持不竭，还要积些钱下来供她相识的一班小白脸儿挥霍，没有这般进款哪里能挣得起这种场面呢？当下她见GG无言回报，也知她不明就里的人，听到此言当然是没话可以对答的，只得替她回言道：“此事一切都仰仗先生大力，凌小姐心中感激得很，还要讲什么条件？请先生自己吩咐就是了。”大块头笑说：“不过话可不能不讲一个明白的，因为凌小姐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不晓得我这里的内容，也许要疑惑我过分苛刻了她，所以不得不先小人后君子的。既然方小姐这般说，我还记得那年我替你介绍陈少爷的一回事，当时他也拿出五百块洋钱，我们二人各半分派。还有月贴二百元乃是三七开拆，我得三成六十元，你得七成一百四十。当时方小姐很赞成我公道的。如今不妨仍照老例，这五百元中我要拿一半二百五十元，以后每月贴的三百元钱也是三七开拆，你拿七成二百一，我拿三成九十元。这点也算贴补我替你们出心出力、费茶费水的损失。若是别人来找我，只恐我还不愿意拿她的小份，因为你方小姐同来，凌小姐也是很漂亮的人物，我们也不必讨价还价咧。”TT未及回答，GG已听得满肚皮是火。口内不言，心中暗想这老太婆也忒杀心狠了，为什么别人拿身体去换了钱来，要她这般大折小扣，此言从何说起。照她这般讲，恐怕我就嫁了那人，日后他死了我得承袭遗产，这老太婆一辈子要同我三七拆帐呢，此累何日得了。心中一惹气就打算钝她几句，情愿彼此决裂了慢慢儿再为设法的，这个气实在受不住呢。但她存心虽然如此，不料TT已替她答应下了，说：“先生的吩咐甚是，我们遵命办理就是咧。”白大块头大喜，当就将这五百元劈分两半，一半给与GG，一半揣在自己怀中，笑吟吟的说：“他明儿来讨回音时我替你要求他家具办得格外考究，房子借大些儿，这个必须敲他一个足呢。”GG心中虽然不欲意，无奈TT已答应了她，只得委委屈屈的接了那二百五十块钱，却同哑巴似的始终没开过一句口。TT也知道她心中有点儿不乐意，恐怕说出什么来教大块头听了生气，故而不住在背后拉她的衣裳。GG也只得忍耐住了。大块头教她们坐，两人又坐下闲谈片刻。GG至此方晓得白大块头委实是个很能干的人物，因其讲时事都井井有条，讲商务也丝丝入扣。至于青楼轶事、闺阁琐闻，更历历如数家珍，旁及诗歌戏曲，她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恐怕就是一班自命才子的报馆主笔也有点儿敌不上她呢。暗想她怪道能以一个妇人具此广大神通；吸收得这班善男信女至心朝礼、香花供养，大约也有点凡来历呢。谈了一会，TT起身告辞，GG随她出来。走到外面不免抱怨她适间为什么轻口答应大块头的条件，未免吃了她的大亏呢。TT说：“你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她那里要你的折扣，你不能不答应她。一来事情还没讲成；二来姓冯的究竟是她那里的来头，成败都在她一句说话，现在你又是急于用钱的时候，倘能硬得起头皮不求教她的话，那就可以不答应她的，大不了由她回报姓冯的，我们自转别处念头就是。现今种种委曲都是为钱所逼，适间我在栈房中早已讲过的了。无论她条件怎样苛刻，总而言之，我们但求得钱就是，别的都可以置之不问。况她心思还平，只分我们一半，就使她要八成，派二成给我们，我们也只可硬硬头皮答应她呢。”GG发狠道：“照你这般讲，就把我不要一个钱送给了她去买罢。”TT说：“你哪里知道，这是第一回 ，所以不得不吃她儿亏，到了下遭，就可以逃过她这重门槛咧。”GG道：“然则你于每月贴费三七扣这一桩不是也答应了她吗？”TT道：“这原不过是一句说话，现在尽顾答应她，因为不答应恐其不肯替我们圆满这件事，或者给姓冯的另外介绍别人，你就要落空，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应允她的。但应允虽然应允了，你又没打手印写凭据给她，到那时尽可看事行事。设如姓冯的对于你的话还不及大块头的话相信，那时你依旧逃不过她这重门槛，扣头仍不能不给她赚了。如其你的力量已能收服冯某，大块头也说不进你坏话了，那时你不愁什么，尽可不必睬她，究竟钱在你的腰里，她不能动手来抢你的。况且你同冯五既在一起，一张床上讲的话难道还敌不上大块头的说话吗？这是必无之事，所以我们现在答应不答应和将来失约不失约可以分开而论。现在望她成功，什么都可以应从的，日后根基立定了，尽可过河拔桥。从前她所以不满意于我者就为此故。你不妨仿而行之，大不了她将来不肯再替你介绍，但你若能和冯五要好到底，更何须要她介绍别人，况她还不是这种小怨必报的人儿呢。”GG听了恍然大悟，暗佩TT究竟比我岁数大了几年，见识也比自己为高，说的话果然有理。回转栈房，理出几张发票支派过了。TT问她还剩多少？ GG道：“除了昨天借的一百元不算，还可多起半数哩。”TT说：“这样你就借五十块钱给我罢，我还有桩要紧用途呢。”GG听了暗下不悦，心想她凑了我多少趣、替我迁就弄成了这票生意，原来想为自己得好处之故，这也未免太学政府中一班好赚回扣不顾国家利益的官僚派手段咧。因即回报她说：“我还有许多用处，不能不早预备着，而且那边印钱到期也不能不拔还的，委实抽不出五十元可以借给你了，你若急于要钱用的话，我倒有个法儿在此，我想就把那一百块头印子钱的本利先给你调头去用，到期由你自己拔还。横竖保头也是你阿姨做的，迟早必须经过你们的手，我认吃亏几个利钱，早些还了，省得手续周折，你道如何？”TT闻说，气得脸都黄。原来她向了GG借钱，果然不出GG所料，是有意要敲她五十元竹杠而已，何尝当真有什么紧急的用途，不意GG乖尖头，要拿印子钱划帐，岂非半斤换了八两，仍旧同不借一样吗？所以心中很觉气忿，想我帮她出了这许多力，临了连五十块都不肯给我。倒是白大块头那般大刀阔斧捏着她头颅研酱，定要狠命敲敲做的，她倒忍受得住。人言蜡烛不点不淌油，这人真可算得是个蜡烛，懊悔适间忒杀替她出力咧。再想GG讲的一片话也颇冠冕堂皇，自己竟不能再向她借钱，反要替她多烦这重心，真好比哑巴吃黄连说不出的苦，只能对着她点头。GG以为她点头一定是赞成的意思。因即点出一百十元钞票递给TT说：“我钱已还你，以后就与我无涉了。”TT赌气收了钞票说：“我未必至于要你还两回钱呢。”GG笑道：“这个自然，我不过手续交代一个清楚罢了。”TT不语。第二天她就使媒人腔，诈说肚子疼不肯起来。GG因要她伴同往白大块头那里听回话，所以再三的恳求她熬一会儿痛，走一遭马上就回来便了，TT却记着昨儿五十块头的仇恨，执意不肯前往。GG见她太搭架子了，赌气一个人穿穿衣裳自往白大块头那里去了。TT倒出于意外，她的意思本打算刁难刁难GG的，不料她挺硬跑了，自己转弄得太没下场，只后悔当初不该太直性，开她白大块头那里一条门路的。现在所谓自搬砖头自压脚，吃苦也告诉不得别人，她走了自己也不便起来，只能装病到底，睡在床上。直等到GG回来，问她肚疼好了没有？TT说：“现在比适间略为松动了一点，不过小腹中间还有点儿隐隐作痛呢。”GG点头说：“大约是你夜间不小心，时常踢开了被头的缘故，昨晚我睡醒了还替你盖上好几回，不然只恐怕更要痛得利害些哩。”TT见她此番回来脸上开眉开眼的，不似从前那般满面愁容，心知她在白大块头那里的交涉一定办得很是圆满，自己倒不好意思问她究竟。然而GG肚子里哪能藏得下东西，不待TT动问，早已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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