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个走出大门上马车的时候，张小姐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叫声：“才宝！你的计较果然不错，今儿这桩事干得好不干净，一点儿不留痕迹，大约他们还始终当我是二小姐呢。”原来说话的正是张大小姐，她自己亲身出马来办这个交涉，却推头二小姐替姊姊做代表，这就是才宝出的主意。幼训夫妇也坠其玄中。此刻奏凯班师，才宝的功劳当然不小，主人赞她，她也微笑无言。大小姐坐在马车上将那张庚帖展开来看了又看，认得是自己的年庚八字不错，想此物从爹爹手中送出去，却由我女儿手中收回来，少停还给爹爹，也好教他知道我做女儿的能为。这件事他们以为极难，我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唾手得来了。可知普天之下无论干什么事，最坏的就是知难而退。万难千难，也只消勇往直前，决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呢。才宝一路上也不住称赞：“小姐的口才着实利害，竟说得他们老夫妻两个顿口无言，服服帖帖还我们的八字，我在旁边倒很有点儿替你着急的，难为你面孔竟一红不红，实在令人佩服。”主婢两个互称赞，不多时到了自家公馆门首。大小姐命才宝先回房去，自己却一脚到她爹娘房中来表功。

其时上达正同他太太商量，怎样劝劝女儿委屈些嫁了过去：“我们清清白白的人家，教人说一句女儿攀亲出去仍旧退回来的，知道我们内情的人还好，不晓得内容的人还当我女儿有什么不好，所以被男家退出来了，这名誉岂不难听，所以无论如何依不得女儿的任情，惟有你做母亲的善言去开导她方是正理。”老太太还未回言，大小姐进来了。上达见她打扮得齐齐整整的，问她可是又要上哪里出去了吗？大小姐一笑说：“我已出去了回来！”上达就说：“你现在不比得当孩子时候了，不久就要做新娘娘，免不得要放出点大人的气派来。无缘无故常在外间奔跑，究竟不成体统，即使有事免不来要上街一趟，最好是和母亲同出去，不然就使女也得带两名。青年少女单身一人怎能轻出闺门一步呢？”大小姐分辩道：“我原和才宝同出去的，不过她现在没跟到这里来罢了。不信可以唤她来对质的。”上达道：“既如此也就罢了，不知你今儿到过哪里？做什么事？”大小姐实说道：“我往振华旅馆拜会姓钱的。”上达吃了一惊，问：“你拜会姓钱的做什么？”大小姐道：“向他们要回庚帖，这是父亲许我的。”上达大惊道：“你莫非疯了不成？昨儿我因庚帖在势不能收回，故而没肯答应你的话，并未教你亲自去要回庚帖，况且这头亲是我自己答应他们的，他们也未必肯将庚帖还你，这是一定之理。”大小姐不等他说完就拿出那一张庚帖给她老子观看，道：“这东西我已要回来咧。”上达一见气得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顿足说：“了不得！你真要把我做老子的面皮扫尽了。普天之下哪有做新娘娘的亲自去见翁姑退婚，岂非大大的笑话！若使你老子娘两个都已死了，自己出场还有个理由，你不该放着我二老在这里莽莽撞撞闹此极大笑话。前途肯把庚帖还你，决不为别样缘故，一定你疯疯癫癫没有规矩，瞧不入眼，因此才将八字退还给你的，你还以为自己办事能干吗？我看你素来很聪明伶俐的，难道今番真的应了古话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了么？唉！我一生要场面，这一回简直把我一世的场面都断送在你的手里咧。”说着连连叹气。老太太也急得不知怎么样好，几乎要哭出来了，眼泪汪汪望着她女儿说：“小姐呵！你怎的糊涂到如此地步，干这等事为什么不预先同我商量商量？也要看能做的做，不能做的，岂可莽莽撞撞的惹出祸来，急杀了你爹娘，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呢。”大小姐可不服她父母的说话，仍旧声色不动，厉声质辩道：“母亲！这件事你也不能单单怪我，昨天父亲不曾说他同你两人是不能出场的，有人能要回庚帖，他就取消这桩亲事，也未尝不赞成，所以我想你二老既不愿出场，当然我自己也可以出面去和他们交涉的。”老太太说：“你这句话就错了，你怎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别人可以出面，你却出不得面呢。”大小姐道：“我并未拿自己的名字出面。”因把冒充二小姐彼此谈判时一应说话都告诉老太太听了。老太太点头说：“这样还算略胜一点。”但上达终以为女儿此举忒杀坍他的台了，仍旧怒气不息说：“你既然这般能干，用不着我父母的主意，现在你亲事已经退了，我们也不必再吃力不讨好，顾你的终身了。身子原是你自己的，我当然不能夺你的自由，不过这个家究竟是我的，我还有点儿主张。从今天起这屋里不能容你，你愿意姓张不愿意姓张，随你的便，但我这姓张的已和你断绝一切关系，日后就使你做了总统夫人我也决不来寻你的，从今以后你只当没我这个父亲，我也当没你这个女儿就是了。”大小姐听言倒并不惧怕，也不哀求她父亲息怒，收回这句说话。却微微一笑道：“爹爹你要我出去容易，请你马上给我十万块洋钱，我就立刻搬出这里，决不留恋便了。”不知上达听了生气不生气，答应不答应，且待下回分解。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