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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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说大小姐今天本一团高兴,预备邀妹子和别个女朋友同往吴淞看海,无端小张来报告没有汽车,未免大大的扫兴。适间到她妹妹房中去讲话,就谈此事,想吴淞虽然不去,今儿不能为着没汽躲在家里不出门的。必须设法度过这半天光阴方是道理。二小姐笑说:“我是三句不脱老本行的,今儿女子救国学堂开恳亲会,那里我倒有几个同学好友,前天她们寄了好几张入场券来,我因你约我去玩吴淞,不预备前往赴会,所以搁在台上,不知被丫头们丢掉没有?”大小姐说:“开会演说,进场去板板六十四的坐着,未免麻烦得很。也罢,她们做了女子还想救国,口气倒也不小,让我跟你去看看这班星宿也是很有趣的事,快将那几张入场券寻出来昵。”二小姐依言寻了一会,幸亏不曾丢掉,被她找到手中。大小姐接来一看,上面写三点钟开会,说:“时候近了。我们赶快预备去罢。”二小姐说:“早得很呢,五点钟去也来得及,因为早去不过开会演说,很讨人厌的,最后余兴一场,听说还要串戏,都是班女学生,可谓别开生面,一定有笑话闹出来,我们倒大可看得。光景要五点钟开幕,所以迟些儿去尽不妨呢。”大小姐回房开发了小张之后,自己也预备打扮打扮,同妹子往女子救国学堂赴会去了;开梳妆台抽屉拿首饰之时,少了副金刚钻耳环子。前书交待,大小姐原是个很粗心疏忽的人,她把自己昨夜将这对环子除置枕畔这件事完全忘了。以为清清白白放在梳妆台抽屉内,外加亲自上锁,何以现在别针、戒指一切物件都在这里,单单少了这副耳环子,不是隔壁算,一定被房间中什么人私开抽屉偷了她的东西去咧。然而钥匙明明又在自己身畔,没有落他人之手,要开除非另外配了把钥匙,这还了得,钥匙可配,我这里的东西哪一桩不能够偷呢。她越想越怕起来,就此大闹。皆因她衣橱的大抽屉内还有一万元钞票藏着,教她怎得不怕,打开看时幸亏没有缺少,然而这一对环子的事也不能够不查查明白的。才宝、贵宝两个都赌神罚咒,说哪个偷了小姐的东西,一定要烂手烂脚、烂心烂肺烂肚肠呢。大小姐说:“如其没人偷我的东西,这一对金刚钻环子难道插翅飞去了不成。”才、贵二人冤蒙不白,都说我们今夜各人出一块钱当天点香烛,解大经,咒杀那一个做贼偷小姐东西的人。她们这里闹得天翻地覆,二小姐倒来催她姊姊往女子救国学堂赴会去了。不知会场中有无趣闻,这里的窃案如何解决,且待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闹失窃闺房多事 开大会女学异闻

却说张大小姐正闹着金刚钻耳环失窃,她妹子二小姐又来催她赴女子救国学堂恳亲大会,见这里纷扰的情形问其所以,大小姐便将金刚钻环子锁在梳妆台抽屉内,适间开抽屉忽然不见了等情说知。二小姐也觉诧异,问她钥匙可曾遗落在什么地方?大小姐道:“若在平时倒还说不定,我钥匙素来乱丢乱放的。可巧昨儿晚上睡的时候钥匙就在小衫子袋内,没有取出来,起身之后也没开过抽屉,人不离钥,钥不离人,所以在别天失窃倒还可以说得是我自己的疏忽,今儿清清爽爽明明白白,物在锁中,钥在身上,偏偏失了东西,岂不奇怪之至。”二小姐道:“照此说来,除非有人另外配了别的钥匙,方能开此抽屉。”大小姐道:“我也这般想呢。”二小姐道:“然则何以你抽屉内有洋钱、有钞票、有戒指、有别针,值钱的东西很多,为什么单单少这一对环子呢?”这句话她把姊姊问住了,半晌方说:“我又不是别人肚里的蛔虫,怎晓得做贼朋友的心里,也许他们天良发现,晓得我偷不起,所以手下留情,单取这一对耳环,余物不动,以示公平交易之意,那也说不定呢。”二小姐摇头说:“恐怕有人要存心偷你的东西,未必肯真个手下留情,也许是你自己置在别的什么地方,一时忘怀了,误当失窃,还是仔细各处寻一寻的为妙。”大小姐说:“你倒很像和才宝、贵宝两个一鼻孔出气的,适间她们也是这般讲,后来差不多各处都搜遍了,何尝有一点儿形踪。我自己心中明白得很,这东西是我亲手自放在梳妆台抽屉中这一个小匣子里面的,天天如此,我又没吃孟婆汤,何以忘记得如此干净。你们都是臆测之辞,我可估定这东西一定是失窃的,而且不是外人,一定是跑惯我房间的这几个,不然别个人哪能配得到我梳妆台抽屉上的钥匙呢?”她这里如此说,才宝、贵宝两个恨不得跪下地来罚咒。二小姐也相信她姊姊的话,说:“这件事必须查查明白,因为房间里上锁的东西尚且偷了去,以后还有王法么?可见人心之险,姊姊你也休得生气,我一定慢慢的设法替你查出这一个贼来就是了,现在你横竖别的环子还多得很,换一副带出去,赴过了会回来再作道理不迟。”大小姐心里固然惹气,但听她妹子这般劝,觉出去到那女学堂中看看把戏,倒也是很散心的,在家里同这班人呆对着,也未必能令他们拿原物出来还我呢。当下就另拿一副牛奶珠的环子带了,照照镜子终觉没金刚钻的惬意,心中不胜纳闷,出门又没汽车。好在女学堂不比戏馆,并不在一辆汽车上显出多少风头,不过平时不坐惯汽车还好,坐惯了汽车改坐黄包车无论他跑得怎么样快,终觉得车夫的腿敌不上机器般爽利了。幸亏路不十分远,一会儿已到女子救国学堂门前停车,由二小姐开了发车钱。大小姐抬头见这学堂是一所三上三下的石库门房子,一块横匾是天台山农款,写的“女子救国学堂”六个大宇。门上高叉两面大旗,上首一面是五色国旗,下首一面白地红字,将救国二字拚作一个圆形,大约算是他们这里的商标了。天井中间一扇屏风,黑地白书,写着校规若干条,既壮观瞻,又可以免得过路人直窥课堂,倒也是一举两得的妙法。进门收了入场券,便有人招待她们从左首入内。靠东一间厢房门口设一张半桌,窗柱上粘着“签名处”三个大字,那招待的请她们签名,大小姐笑说:“算了罢!还要签什么名呢。”二小姐道:“这是他们的规矩,让我来替你代签就是咧。”于是二小姐执笔签名。大小姐举目看他们庭中连客堂上一排排搁着许多板凳,来宾倒也不少,差不多凳上有十成之八九坐满了人,其余有些不愿意坐的,站立两旁者亦有不少,男女纷杂。虽然庭柱上男宾座女宾席粘贴分明,然而男座上有女,女座上有男,究竟也分不出哪一方面越俎了。里面正中似乎设着座讲台,仿佛有人在台上演说,接着掌声大起,不知是欢迎还是欢送。大小姐急于要瞧热闹,催二小姐赶快签好了名,姊妹两个进去也不拣空座儿坐,因为早来的人未必都呆于她们,所有的空座位不是前排被人遮没了瞧不见什么,便是凳上脚踏过的,泥污不堪,难以坐上去,所以她两个反向人丛中挤上前面,又听一阵拍掌声音,原来又换个高高胖胖的女士上台演说来了。二小姐悄悄拖拖她姊姊说:“你看!你看!这个就是这里的校长周剑魂女士呢。”大小姐看她一头乱发,满面油汗,眼睛上还架着副黑边大框子眼镜,身穿件二尺来长的白洋布衫子,玄色洋绸裙倒是短短的,露出黑洋袜黑皮鞋。讲话略带维扬口音,上台对众一鞠躬,就滔滔不绝,讲出篇绝大的大道理来,无非说明救国的宗旨,并言:“诸位姊妹,你们晓得救国第一要旨在哪里?便是提倡国货,不用舶来品,那方是真正的救国之道呢。”一言方毕,台下掌声如雷,大小姐颇觉不解,私下问她妹子:“这女士口口声声劝别人提倡国货,为什么她自己身上倒穿着洋货,这是什么道理?”二小姐说:“也许中国现在还未有此项出产,所以她不得不将舶来品代替了。”大小姐点头称是。一会儿周女士演说完了,又一阵掌声送她下去。接着一位男先生上台报告,说“现在开会已毕,请来宾诸君略坐片刻,还有余兴,本校同人合演新戏‘爱国女子’”云云。那班来宾大部分都是爱看戏的,听他讲罢又一阵掌声,不知算催他走,还是欢迎他这一番报告。那男先生踉跄下台。大小姐私问她妹妹这报告的男子是谁,二小姐说:“他是这里的文学教授杨云锦先生,此间除校长之外要算他的权柄最大了。每届学生毕业,评定甲乙都在他手腕之中,所以学生们都不得不拍拍他马屁呢。”大小姐再看这杨先生约有三十以上年纪,面黄微髭,穿着件米色小袖管的长衫,说脏不脏,说干净倒也未必干净。下演台就杂在许多女学生中间,有些问他话的,有些指点他看什么的,看他手挥目送,口讲指划,满面汗流,大有应接不暇的意思。然而神宇间隐隐有趾高气扬眉飞色舞的光景。大小姐暗想为教习若此,岂不可以谓人生得意之秋乎!那时又听一阵叫子声响,原来是新戏上台了。一个女学生扮作老者出场,究竟面皮嫩,跑到台口上几乎说不出话。好容易被她急出几句话来,然而也同蚊子钻在瓮里头似的,什么人都听不出她讲的什么言语呢。接着出来几人也大略相似。大小姐看得不耐,对她妹子说:“这种戏看看也要厌烦杀人的,我不要看了。”二小姐兴致还好,说:“既然来了,还是站一会儿罢,少停或者我的朋友也要上台,我想看看她扮成个什么贼腔呢。”大小姐听了又复兴起。姊妹两个正引领观看之际,突有一人口称:“蕙若姊妹!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几回咧,只当你今儿贵忙不来了,这一位是你令姊么?”大小姐看讲话的是个二十多岁女学生妆束的人,蓬蓬的爱司头,短短的羽纱裙,露出白鞋白袜,这种妆束在新家庭中固然司空见惯,然而若到旧家庭里,恐怕老古板中人见了都要叱为不祥呢。当下二小姐就替她姊姊介绍,说:“这一位是吴国良女士。”大小姐一听就想起她的事迹来了,不由又对她看上几眼,倒把国良看得面红起来。原来国良本与二小姐同学,自从那一年和俞鞠如的哥哥兰芳闹了场笑话之后,幸亏得二小姐等帮她的忙,未致身败名裂,然而与鞠如恶感甚深,华洋女塾中站足不住,只得自请退学出来,恰遇周剑魂女士,知她算学甚好,便请她到这里当了半年算学教授。此番开会的入场券也是她寄给二小姐的。当时二小姐问她:“你少停可不是也要上台串戏吗?”国良道:“没有这句话。串戏原是校长先生想出来的新花样,哪一个高兴和他们一般胡闹。”二小姐笑道:“我看见秩序单上有本校教员学生全体串演新戏,以为你也一定在场,所以特地同姊姊来看你做戏的,既然你不做,我们也不必看咧。”国良道:“戏不看,坐也得坐一会儿,现在他们一班人都出来看了戏,会客间里倒一个人也没有,我们走过去谈谈罢。”于是张氏姊妹和吴女士三个人同到会客室中,果然人影儿没有一个,彼此随意坐定。国良对二小姐说:“我今儿倘若遇不着你,明儿也要到府上找你来了,我和你差不多有三个月不曾见面,现在惟有你福气最好,还在母校读书,丽娟姊姊,可怜夭死。我出来至今受尽了家庭压迫、朋友气恼,实在是一言难尽。远的不说,近如此处学堂中上学期毕业时候,可惜你没有在场,倘若看见他们内容的黑暗,管教你肚皮也气得破呢。”二小姐问:“此话怎讲?难道鼎鼎大名的周女士所办学堂也和外间一般腐败吗?”国良对她扁一扁嘴,四顾没外人窃听,心里也惹气了点,所以就滔滔不绝的大发其一片牢骚。把这里女学堂中的内容都讲给张氏姊妹听了,可算得是一桩闻所未闻的异事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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